周玉烟松开手,朝他说:“看吧,连你都皱眉,明明是修士,却连那些家仆都不如。”
宋涯想回答不是。
想说是因为她捏他捏得太过突然,他没有察觉所以才会皱眉,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能忍痛忍得很好。
可他抬头,却看见周玉烟根本没有看他,她只是定定地朝着那群人离去的方向,轻轻地笑了笑。
院子里没有风,青墙黛瓦一动不动,日光寂静,浅金点缀她眉眼,只剩下余韵悠长的温柔。
时间对宋涯有片刻的凝滞。
至少是现在,他的眼里只有她。
周玉烟说:“大家都是努力活下去的人,你跟我也是。”
宋涯回过神,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说道:“你救得了他们,救不了别人。”
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与他们一样,可是谁能救得过来呢,所以,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放弃吧。
周玉烟对他这句话没有感到意外,但她还是说:“可我不能见死不救。”
“那你想怎么救?”宋涯问。
周玉烟摸着下巴,说:“让我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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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庙。
这里远离人居,寂静之外还是寂静,但偶尔还是会有信徒拜访。
水神是这里唯一的神明,因而玄灵岛上并无佛寺,人们有心愿无法实现时,总会来到这里,但来归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
能进祭庙的,只有女人,这个规矩不知道为什么定下,也不知道什么年代传了下来,但当人们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
江予秋看着面前供养的雕像,面带微笑的水神旁边围着一群娇憨可爱的童子和衣裙翩跹的天女。
她虽然拿着棉布替雕像擦拭灰尘,然而她的表情却既无恭敬也无厌恶,只是麻木的平淡。
有人小步地跑到她身边,俯身贴耳道:“大祭司,那位来了。”
江予秋擦拭的动作顿住,她把手中的棉布随意地放下,说了句:“知道了。”
她迈着缓慢的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里间,房间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瘦弱到极致的少年,他的肤色白得像纸,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虚弱而断气。
作为一个不该出现在祭庙的男人,少年的姿态却显得放松恣肆,垂在桌边的腿时不时地晃动两下,显示着主人的不耐心。
江予秋淡淡地看着他,说:“已经在准备了。”
冼梧低头摸着手里的东西,对她的话并无关心,只是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个血淋淋的圆珠子,轻声问道:“好看吗?”
江予秋瞅着那颗刚被挖出来没多久的眼珠,心下有了猜测。
冼梧总是这样,从来没有安分的时候,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妖兽。这颗眼珠估计是被他作为战利品,带在了身边。
江予秋对气味很敏感,冼梧每来一次,房里的血腥味都要弥漫好久,因此她对冼梧没什么好感,但她也不会对冼梧表示出明显的厌烦。
毕竟他脾气不好,而她的修为远不及他。
他作为一个听话的属下,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愿杀掉她,但她不想动不动重伤濒死。
江予秋没有回答眼珠好不好看的问题。
冼梧没有放弃,而是又拿出了一条项链跟一个镶花发簪。
这般女人用的东西出现在他手上实在稀罕,即便纯白如玉的发簪与他苍白的肤色十分相称。
江予秋难得多看了它们两眼,但很快,她就为自己的行为发笑。
冼梧还是冼梧,他永远是那个只知道杀人的冷血怪物。
他手上的项链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的牙齿做成,至于那根发簪上的花,应该是用人的肩胛骨拼出来的,看花瓣的数量,他杀了不少人。
江予秋开始看向紧闭的门窗,也许她今天应该提前把窗打开才对。
“好看吗?”冼梧又在问了。
江予秋有种预感,如果她不对这个问题作出些回答,他大概会这样一直问下去。
但冼梧不讲道理,做事全凭心情,所以有时候对的答案也是错。
她怎么回答都不对。
江予秋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她选择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些东西好不好看吗?”
她试图把冼梧的注意力引到正事上去。
然而冼梧根本不在乎她的反应,他只是睁着暗红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物件,自言自语道:
“她会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