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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八回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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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四日。能为酷热增添几分烦躁的,是山间暴雨般的蝉鸣。明日緑第六次掏出手帕擦汗,又把这一方帕子叠起来扇动,给自己送点的风。这人工的风起到的解暑作用微乎其微,她忍不住脱掉深蓝色制服外衣,搭在肩上,把衬衫袖子挽高。她向来羞于脱下外衣,仅在确保当下四周无人会窥见白棉布下透出的肉色轮廓才敢这么做。没办法,一定是快来台风了,所以整个东京都被蓄积的暑气压迫着。山里的空气也闷热黏滞,厚重得像玻璃——透明却流不动,让人想砸碎又无从下手,只能忍受。她努力追上领路的鎹鸦,稍不留神就被甩下。尽管并非首次造访产屋敷宅邸,但缺了领路,她也没自信能找到藏在山里的房子。

其实她和别人一样纳闷:为什么主公不在吉原事变后立即召见她?双柱阵亡后,空位亟待补缺,是出于什么缘由要拖半个多月?踏进宅院的领域,氛围瞬间清爽了,庭院的阳光似乎都减少了些毒辣。古朴的木质大宅内幽深阴凉,在步入长廊的凉意中,緑的全身也一寸寸冷却下去,内衫湿软地贴附在脊背上,微凉中有点恶心。素净的纸门后,是一间空旷的房间,除了一架扇流金箔岩彩屏风,再无其他奢华的装饰。像这房间简约却不简单的,还有端坐在有驱病寓意的扇流屏风前的青年,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耀哉。

他的年纪约在二十四上下,羸弱苍白的病容显得比同龄人更老成,优雅稳健的姿态则添了几分矜贵,开口宛如春风拂面的平和,好像残疾丝毫困扰不到他似的。面对气度不凡的主公,平日再不羁的人也会拿出礼数,緑也不例外。跪坐下的同时将佩刀置于身侧,即使他看不见,她也照规矩行了大礼,并致以礼节性问候。

升柱是意料之内的,主公作了番勉励:“经过四十年,鬼杀队迎来了第二位‘时柱’。你在继子期间的表现无可指摘,在无限列车任务里展现出的洞察力和战斗力更是令我们叹服。希望你今后能继续保持,在未来给我们更多惊喜吧。”

“是!属下会全力以赴,以不负各位所望。不过,属下能否斗胆询问一事?”

“你说吧。”

她开门见山地问:“我是否有令您疑虑的地方?为何您今日才召见我,而不是在……九柱有空缺的时候?”

他也爽快地回答:“緑,你可知产屋敷一族有预知能力?”

“略知一二。”

“我们的族人多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们在借梦预知未来。虽然不是每天都能看见,但我们能分辨预言和梦。这个能力帮助产屋敷一族在几次灭顶之灾中存活下来,存续至今。而最近的预言提示我不可急于提拔你。并非你能力有问题,只是预言说……你可能要遭一次变故,一场改变你人生走向的劫,所以最好要等待一段时间,确保你无恙了再说。”

“变故?是指我这段时间会退化成孩子的事吗?”緑疑惑地思索这段插曲是否会改变她的人生,似乎没有那么严重呀。

“我想应当是了。预言经常是不具体的,只能依靠自己的理解和判断。所幸这场意外是有惊无险,你能回来就好。”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真诚,清秀的面庞也流露出动容的微笑,好像他已认识她多年。可是这些话,到底有多少是出于对她的真正关心,还是在庆幸没再折损一个可用之人?緑竭力不去探索内心的猜忌,她深吸一口气,心切地转移话题。

“除了属下复原,想必主公大人也知道鬼女灶门祢豆子克服阳光了吧?事关重大,加之两位上弦被灭,鬼舞辻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属下已得到密报,鬼方搜索锻刀村的下落有一段时间了。村子再隐僻,也不可掉以轻心!鬼舞辻有意对村子下手,再派一两个上弦过去,到时整个村子就会覆没了。要让村民尽快分散转移到不同的地方,越快越好!我曾听闻锻刀村有应急的村落地址,还望主公大人下令,让村民们马上搬迁。”

主公的反应在她预料之内:“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緑不打算撒谎,直接和盘托出:“来自安插在上弦贰身侧的眼线。”产屋敷难得不再游刃有余,无法聚焦的双目震撼地凝视前方:“你对上弦贰了解多少?是怎么安插眼线的?”

“我是偶然得知它的下落的,上弦贰拥有表面的身份,甚至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地位。它身边的人类告诉我,他们最近被下达了任务,要分组地毯式搜索以锻造为营生的村落。”緑说得模棱两可,故意回避了重点。

“上弦贰的身份是什么?它在哪里?”主公咬紧关键不放。此时再隐瞒会显得非常可疑,上一个问题没说明白就已经够奇怪了,緑心里不情不愿,迅速斟酌一番后谨慎回答:“上弦贰是一个叫“极乐教”的民间教团的首领,他们非常低调,基本不做公开的活动。它的行踪也被信徒隐藏起来了,不轻易见外人。所以我请可信的熟人替我加入了这个组织,帮我留意他们的动向。”

她再转话锋:“仅是留意动向也不够,主公大人,队内也需要有所准备了。鬼虽少了两位上弦,但它们补位也只是时间问题。当下,要进一步提升鬼杀队的整体战斗水平,集结起来应对鬼舞辻随时来抢夺祢豆子,才是重中之重啊。”

“你认为无惨会出现?”

“接下来,鬼的动态不也就代表了鬼王的态度么?一直以来,它都不温不火地隐匿行踪,开始对锻刀村上心,就代表有意要彻底摧毁鬼杀队了。鬼向来是不讲究合作的,假如那群分散活动的鬼都销声匿迹了,恰恰说明无惨放弃了游击,要直取目标来了。要是它们的活动轨迹没有明显变化,也不代表可以松懈,也许只是鬼王的障眼法。那么,鬼杀队就要尽快开展全队训练,也要加强防御设备研究!希望主公大人召集众柱,来商讨柱合训练的事宜,早该把剑士们都集中起来强化了!”

她越说越激动,体内略微平复的热燥动起来,鼻尖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眼中喷出近乎愤怒的火花。正如积压到极限的酷热,终于释放出一场狂风裹挟浪雨的台风。三日后,在八月十七日,乌云倾压向大地,东京湾内掀起的巨潮凶蛮拍岸,深山古林如群魔乱舞,林中鸟兽仓皇躲藏。而雨水如弹丸般乒乒乓乓围攻的山间屋舍内,正在举行一场严肃的大会。

挡雨木板围起的室内暗如午夜,产屋敷的家眷点起盏盏明灯。和纸透出的柔光映照在每一张郑重其事的面孔上,无法使他们的面目更显轻松释然,因为产屋敷向在座的八柱传达了一个坏消息。

锻刀村的位置和人员暴露了,被当局以不合规为由扣押。在查封现场的时候,刀匠们和外部的人起了冲突,甚至被集体拘留了。人们防范着鬼的偷袭,却没算到来自同类的打击。自1885年颁布了新令以来,锻刀需向警方备案“美术品”,也只允许小规模制作。且不论这么大的村子一报备上去是否会惹来嫌疑,产屋敷家族也担心被鬼方势力顺藤摸瓜清剿,因此索性把村子彻底藏起来。原本此事可大可小,有灵活处理的空间,可那一大群相关人员异常坚定的执行态度,不免令人怀疑幕后有谁下了铁令。

尽管主公采纳了时柱的建议,提前转移了一部分村民和设备,仍然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库存和一半人员——资深的老刀匠多在其中。现在产屋敷家族正动用人脉全力解救被带走的刀匠,那些人没有性命之忧,可是打点这些事更耗时间。目前,剩余躲藏起来的刀匠再怎么加班加点都满足不了鬼杀队刀剑的日常供给和维修,只能优先处理高级剑士的需求。不幸中的万幸是,正如预测那样,这几天内没有新的关于鬼出没的情报了,刀剑损耗的速度可能也会大大下降。产屋敷并没有在会上提及情报来源于緑,自然也不会引出上弦贰的事情。他迅速将议题过渡到鬼杀队如何应对种种变化,调整全队的行动方向,做好大战的准备。

时间,时间,緑深深清楚,其实最不可求的就是时间。每一线的重大节点都在加速,可人的进步非一日之寒,人与鬼之间的鸿沟,靠短期内的训练怎能缩短?她感觉自己宛如灵魂出窍,看似在和炼狱相互配合着积极讲解柱合训练的计划、研发口罩的的计划,心里却悲观消极地旁观着一切。对比她过往参加的会议,这次少了易燃易爆炸的不死川,似乎冷清了一些。在座的每一个人,有谁曾在其他时间线里的无限城大战幸存?无惨呢?它有被杀死过吗?

众人同乘一辆新的无限列车,一头冲向巍峨高山,冲向成败都会粉身碎骨的结局。驾驶火车的列车长,正坐在她的斜前方的主位,他将以一场惊世骇俗的爆炸作为启程的汽笛。在其他人争论开展训练的细节时,緑假装思索,实则偷偷用余光暗中观察产屋敷。经过长时间的正坐,他的背依然挺立,以介于沉思和漠然之间的安静,谛听每一个人的发言。浅黄色的灯光未能使他枯槁的脸焕发生机,反而更显憔悴,一如三天前那个午后反射进室内的日光。

那天下午炽热的白光混合着户外的葱茏绿意,愈加凸显了产屋敷面无血色。半垂的眼帘,令他像尊寺庙里白泥塑的佛像。他肯定了緑提出的各种主意,柔和的语调一转,用最不经意的姿态询问她有所保留上弦情报的意图是什么。緑在此时却荒唐地走神了,胡思乱想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主公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

他是怎么做到隐忍这么多情绪的?拖着日渐衰弱的病躯,管理庞大的鬼杀队,支撑他走到今天的信念,究竟是……?

“属下没有第一时间汇报,是为了包括虫柱蝴蝶忍小姐在内的同伴。”她冷静地如实回答,“主公大人,若是我立刻将这重大的情况汇报给您,您会怎么做?属下认为当下安排柱去讨伐,绝非上策。无论是否成功,定会有惨重的伤亡,势必影响我们后面对付无惨的动作。为讨伐一个上弦而牺牲那么多优秀的剑士,得不偿失啊。当然,这是我在祢豆子克服阳光后的推断,为我自己的决定不后悔的一个理由。在祢豆子出现变化前,我是为了忍小姐才守口如瓶的。”

终于,触及到最核心的问题了,緑想和他谈这件事,想太久了。产屋敷是聪明人,装傻都懒得,等待緑说下去。见他毫无反应,她舔了舔干燥的嘴,接着说道:

“主公大人,您知道忍小姐为了向上弦贰复仇,服用紫藤花毒很久了吧?”

“是,我知道。”

像有一阵风从他们中间穿堂而过,主公的平淡比三月的倒春寒更冷。緑的全集中呼吸中断了,甚至最浅的呼吸也被寂静吸走。为什么你可以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她几乎要把攒了一肚子的话忘记了,微张着嘴,视线游移到外面无辜的草木上,随即难以置信地笑了一声,明明是出于满腔怒火,可听起来分外尴尬。她仍旧极力克制住自己,尝试保持体面的姿态,脱口道出最口语的表达:“叫她知道上弦贰的情报,她不得上赶着送死啊?”

也许是她的声音泄露出了怨念。产屋敷牵动面部肌肉,细微精准地表现出了遗憾的神色,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忍的牺牲精神是可歌可泣的,她的目标能挽救数百个人。我对她的决心肃然起敬,所以我尊重她的选择,支持她完成夙愿。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守护同伴最好的方式,难道不是尊重她的命运吗?”

相似的话语,他在上一世同她说过。只是那时听起来有多悦耳动听,现在就有多虚伪冰冷。他还在编织演讲:“鬼杀队里有许多失去了心爱之人的剑士,即使拿不了刀、作为隐工作的也大有人在。他们都在为了不再有人遭受不幸的命运而不懈努力,用尽了一生。忍也一样,她的家人相继离世后,她没有在日复一日的悲痛中变得弱小,而是振作起来去研究针对鬼的毒和药理,展现出了卓绝的天赋,将这份独特的价值发挥在了鬼杀队,甚至亲身实验。我很感激她,感激每一个像她和你这样为他人付出的鬼杀队成员。所以她的死绝不会是轻率的、白白牺牲的,其中的意义难以估量,也必将造福后来者。她是你的朋友吧?你们的羁绊真是令我感动。作为她的朋友,理解她的苦心,理解她是怎么坚强地反抗痛苦,然后将你的关怀化为助力她前进的鼓励吧!”

这番感人肺腑之言,没能盖住对面那颗苏醒了的心。“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突然声音洪亮地喊起来,把他都吓了一跳,“她不是为了伟大的意义献身!就算她的死能被人这么称赞,她也不是为了这些去做的。您赞美她的复仇,把她推到那么高的位置,就像、就像……”

“就像献祭她一样。”她的脑和嘴同时蹦出了这个大逆不道的形容,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嘴巴抢在理智前面狂飙:“您说的话,也是忍对自己说的话,可是她的初心是复仇,要狠狠报复夺走她最爱的父母和姐姐的鬼而已,大义是后来披上的理由。我并不否认她的高尚,也不是要抹煞她所做的一切的意义,是,她很厉害。可我们口口声声说尊重她的命运,却让她……好孤独啊。复仇一定得是同归于尽吗?这样也算胜利吗?她一辈子只盯着上弦贰耿耿于怀了,难道不算是一种失败?”

“怎么会是失败?”

“如果将人生押在憎恨与仇杀上,而不寄托在让自己幸福这件事上,不就输给了让人生变成这样的鬼吗?失去心爱之人固然痛苦,让余生完全变质和扭曲不是更彻底的失败吗?等于把自己的未来也丢出去毁掉了,最后我们都输给了仇恨本身,没有赢家。鬼是鬼杀队很多人的噩梦,但是除此之外,人们应该有更重要的人生去体验。我反对忍的食杀策略,希望她能给自己留一线生机,留一个未来。最有力的复仇,只有愤怒是远远不够的,要把阴霾留在身后、快乐地生活下去才是最强的反击。”

产屋敷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诚恳地反问:“你凭什么认为她现在不快乐?你认为她的快乐应当是什么样的?我们能替她决定这些吗?”

緑哑口无言,主公等不到回答,便说下去:“现在我们不是鬼杀队主公和柱,仅仅作为产屋敷耀哉和明日緑来聊吧。”他深知越是面对緑这样有鲜明主见的下属,越不能用强势的权威压,要拉进距离并收服她,只能拿出随和坦率的姿态。

緑则无可奈何地叹息,聊什么?从何聊起?她抛掉尊卑礼仪,言辞和坐姿都无所谓了,颈肩一松,随意地问他:“那您可要跟我说实话,您认为您的人生最有价值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产屋敷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坦诚:“我从记事到现在,都没有那种感觉,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身为主公不该说让下属不安的话,但我现在不是主公。”他竟然咧嘴笑了,她第一次见到他最大幅度的笑容,有二十出头的少年气息,顿时不像沉稳的主公了。

“别人觉得鬼杀队里人人为我,我觉得我才是为鬼杀队活的。我的出生就是为了鬼杀队的存续,鬼杀队的新鲜血液、鬼杀队的猎鬼成绩、每一次挫败鬼舞辻的成果,都使我得到些许快乐。我相信,很多人都跟我一样,我们是一个集体啊。所以我以为你会理解我和忍。”

“我和忍”划了一道无形的分水岭,緑在这头,他在那头仿佛疑惑地问:你不是我们的同类吗?“你想改变她的命运,这个想法对我来说真新鲜。明明我们选择了同样的命运,才会在鬼杀队相遇。”

緑说:“这有什么不好吗?我看到她真的很痛心,因为我觉得她没有珍惜自己。”

“她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都是为了更祥和的明天,为了悲剧不再上演,多么崇高的觉悟,多么英勇的牺牲。忍曾告诉我,她的双手力气不够,砍不掉头,为此困扰了很久,直到学会了用毒,才找到了价值。她没有不珍惜自己,她只是充分利用了天赋与生命。关于怎么活下去,她不比任何人糊涂。你要否认这一点吗?”

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用的人,才会去给“死”铺一层光辉,緑及时咽下这句武断的讥讽。关于产屋敷家族与鬼杀队的历史,炼狱曾经告诉过她。他们要抹去家族的污点、解除世代的诅咒,这些目标无可厚非,她愿意相信主公是爱护追随他的人们的。可是,在忍承认主公同意服毒的那天,緑实在没法不认为,主公只是把他们的性命当作可以充分利用的棋子罢了。

——只要有用,下场怎样都无所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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