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你好生看看!官兵所剩不到十人,前面的弟兄大多是被打垮了士气,方才溃败。此处还有三十……
“寨主,不需三十弟兄,只要我等就能阻下马之骅!”
李夜叉死死盯着他,“你甚么意思?”
宁朝柱却往后一看,眼神在王春等人身上扫过,“诸位,在这山道上,马之骅受限,我等只需刺伤那马,马之骅便失了战力。余下官兵,再无依仗,轻松可破。
“诸位,不怕死的,心里还记挂家人的,跟我上前,拦住马之骅!”
说罢,宁朝柱决然转身,从一土匪手中抽出腰刀,步伐坚定地往前走。
呆愣的众匪和众佃户中,却是身体稍恢复了些的敬大田蹒跚地跟上去。
“朝柱兄弟,我跟你一起!”
紧跟着是王春。
“大柱子,我也来了!”
佃户几乎都跟了上去,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向李夜叉。
李夜叉默然,半晌面无表情地说道,“且看泥腿子的本事。”
他心腹想要劝一劝,却被那双发红的眼睛吓了回去。
此时宁朝柱已与溃势的潮头接峰,他砍倒溃败来的一个土匪,溅了一身鲜血。
“不想死的,往两边跑!还有胆子的,跟我去杀狗官兵。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他身后的佃户也大笑着喊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但溃势没那么好阻止,众佃户杀出一条道来,溃败的土匪才恢复了一些神智。
溃势慢下去,逃跑的土匪里突然出现二十几个瘦弱的黑汉子,杀红了眼的官兵不由地停下脚步。
幸存的官兵,也已伤痕累累。
他们谨慎地看着宁朝柱等人,不敢往前,却也不敢后退。
马之骅拉了拉缰绳,那马一声嘶鸣,转头朝着宁朝柱奔来。
脚下大地微微有些颤动,宁朝柱乃至身后的王春等人,尽皆面无血色。
“便是死,也要杀了那马!”
宁朝柱发着狠大声喊道。
尽管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无人质疑他的决心。
宁朝柱举起腰刀,看着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心脏跳动得越发猛烈。
但他始终一动不动。
缰绳往后一拉,那马带着马之骅忽地往后一转。
宁朝柱愕然,却见马之骅夹了夹马身,那马陡然加速,将官兵抛在身后,短短几个呼吸,便已奔出十数丈。
“跑了!”宁朝柱猛地大笑起来,“马之骅那厮,如丧家之犬地跑了!”
面色一冷,他刀指茫然的官兵,“敌将已逃,我们,胜了!”
……
宁朝柱踱步进周宅的厅堂,看着披甲的女人,嗓子不由地一紧,“刘社长。”
刘今钰打量眼前的少年,“便是你,逼退了马之骅?着实没看出来。”
宁朝柱勉强笑道,“马之骅不怕我们这些佃户,只是担心醒悟过来的土匪看出官兵已是强弩之末。”
刘今钰点点头,仍打量着他,“义塾的钱先生说你出身贫寒,本是奴仆,某晚提取井水时唱了一夜的歌引得周道宏关注。
“周道宏因此见了你,觉得你非同常人,是以邀你入义塾。你也颇有天分,学了一年便通读五经。
“钱先生说,你明年有望取中生员。一个贫汉,两三年便有望取中生员,且不说周道宏的恩情,是甚么让你舍弃掉生员功名?”
“学生晓得,刘社长是爱听真话的人,学生便说真话。”
宁朝柱与刘今钰对视,后者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周老爷与学生有恩,可王春也与学生有恩。
“学生帮周老爷,周老爷不一定保住他想保的,但王春定然会死。
“学生帮王春,王春才有不死的希望,周老爷却不一定会死。此其一。
“周老爷不愿减租,并非心疼那些田租,往年他为了救济灾户,舍得更多的钱粮。
“他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却已察觉,若是让步,便是让佃户上了桌,他再不是周老爷,佃户也再不会感念他的施舍。
“彼之善,与大同社相比,不过伪善。此其二。
“刘社长方才提及生员,可依学生看来,莫说生员,便是进士,在社长眼里,也不值一提。
“学生心怀抱负,大同社志在天下,学生又何必舍近求远,去考甚么生员?此其三。”
“说得好!周道宏的眼光不错,你当真不凡!”刘今钰不吝夸赞,“你且放心,周道宏虽然跑了,但不打紧,中乡的百姓才是最要紧的。
“黄地寨那帮土匪,不改匪性,下了山便忍不住抢掠,我知你多次劝诫。何况,便是你不劝也无妨,本就与你无关。
“黄地寨往后再也没了,犯错的便罚,有功的便奖,想走的便走,愿留的便留。至于李夜叉,此人曾在四望山犯下大错,我本不欲留他。但……
“但他到底不是主犯,又立下大功,我会给他机会。他与围攻过东方林场的黄地寨土匪会被送去四望山公审,我会说明他的功劳。能不能活,便看他的命了。
“周道宏与宁家、罗家、敬家等族老大户皆已逃去邵阳城,中乡已是大同社囊中之物。东乡的乡绅大户定然大受刺激,大同社已不能不动。
“这些日子,你暂且跟着我,看看那帮大户如何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