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分手也差不多。”我深思熟虑了一下,“行吧,那请你自便,旗木先生。我们从头认识一下的话也好——反正我的冰箱和微波炉并不欢迎你。”
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背后,搭着昨晚脱下的衣服的沙发沐浴在能杀菌的阳光里,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被拦在了自己的公寓门外,正欲发作,身穿暗部套装的天藏就神色古怪地凭空出现了。
说是凭空出现,其实是比鬼故事稍微好点的木分身穿墙。“复工,复工。”他呆了一下。“卡卡西前辈?”
红似乎认出了他。“和那天一样的面具......你找谁,是卡卡西吧?”
“我找的是川岛梅见。”他调整了下面具。
“有话就说。”
“这个......”
“当我不在就行。”红很自觉地退后一步。“不过,明明卡卡西也早就退出暗部了吧?”
卡卡西很上道。“当我不在就行。”
“有个给你的任务。蜘蛛,快去暗部报道。”
“哇,”我转头看了眼狐疑的红。“红,忘掉你刚刚听到的东西。”
“至于你......”
卡卡西转身就跑,抓起沙发上的衬衫和裤子跑去了浴室。“我去洗衣服!”
“行吧。”天藏咕哝了一句,递上了我的面具,在我扣好后才刚刚放弃思考卡卡西前辈和眼前这个女人的关系到底为何如此混乱而诡异。木分身融回了墙里,平静无波,只留下声音。“跟我来。”
“如果她是卧底,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除掉,反而把任务交给了我。”我惊惧而惶恐,不明白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天藏,你疯了!还是五代目疯了?”
他面无表情,冷得像机器一样。“这是命令。”
“命令?”不,我们都是机器,杀人机器。
“不要多想。”言外之意是只需要遵从,不必去揣摩、思考。
我换好衣服,开始检查装备。刀,用来处理同伴的尸体,这回我要杀的就是同伴;起爆符,颜色枯黄干燥,如内含杀意的压缩饼干,复杂而类似巫术的、以朱砂涂出的符文似乎的确发源于东南小国的诅咒,他们拜火。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更衣室里。镜子是圆的,亮的,边上贴着一只被摁死在墙角的死苍蝇,血迹早干了。像活到了夏天的草莓,干涸、暗红、毫无生机。
我默默地盯着那双已无法再让我感到熟悉的写轮眼。
然后扣上了面具。
打开属于我个人的收纳柜,我看见躺在铁皮上的那块分了四个灰度的紫色眼影,那是我在几个月之前买下的,那天过后,我再也没有接到过与其他暗部同行的任务,也不再回到过这里,这个肮脏阴暗的准备室;或许因为人手的短缺,大部分暗部只需做人员搭配混乱而随机的低级任务,只有得到了纲手信任的我和天藏需要以身试险。
我等到半夜,终于在村子和森林的接壤处找到了正欲返回的鹿队。
她穿着和天藏一样的衣服,紫色的头发稍长了一些,末端扫过肩膀,直直地垂着;双臂尽头的纹身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这象征着我们给木叶最深处卖过命,不知道个人的生活是悲伤还是平常,至少和按规矩晋升的普通忍者不一样。下忍——中忍,平庸者停在此处,有更高能力和特殊作用的变成上忍——特殊上忍——精英上忍。暗部?听起来就不是个好地方,我们打牌、吸烟、幻想不再接触尸体的那一天是晴是雨,或跟着队长走过不曾涉足的隐秘之处。这是囚笼,也是对生性被人群排除的异类的安置。那枚红色的分体漩涡纹身悬在我们的视线里,在我的写轮眼看来,神似一条红线,在黎明时,晨曦未出,太阳却迫不及待地发出预兆,劈断难缠的浮云,亮出一条生命都期待的鲜红,往往这会是个大晴天。
这条红线若隐若现,似乎有了互相连接的趋势,并不管我作何感想,只自顾自地游动、徘徊、漂浮在以树林为背景的深黑色里,愈发抓眼,犹如一段姑娘头上的发带,又好像神社门口石狐狸所戴的围脖。会风调雨顺吗?会平安顺遂吗?我看着她脸上的孔隙,圆圆的洞,她也看着我。“蜘蛛。”
我想了想,还是不回话了,于是当机立断地用了幻术。
一团雪白的纸片从她的身上剥离,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用出这招类似于蜕皮的脱身之计,先前她只用手里剑或苦无......就像一个被木叶所培养起的最普通的忍者。我无法判断她是否进入了幻术,于是操控此时应被看到的目标躲避到了我的反方向。
但空中折出锋利形状的纸片并没有离开我的上方。我心下了然,她先前的一切都是在藏拙。“火遁,豪火球之术!”
接着顺势跳到右侧,在心中判断道,她是中远型的控制攻击类忍者,一定会逃避近战。正欲上前缠斗,对方就丢来粘着起爆符的纸苦无,识破了我的意图。“看来我猜得没错。”
那么,她一直清楚......“你果然比我要知道的多得多!”我抽出背后的长刀,借着写轮眼将眼前的一切看清楚,狠狠一刀劈下,将起爆符在炸开前就一分为二。
“所以今天是你来杀我。”须臾之间我已近身向前,对着她的面具狠狠捅出一刀。“但是——你也太心软了吧?”鹿队惊讶地反问我,根本没使出全力的样子。
她的纸分身一下子散成漫天飘洒的纸片,又在左前方合成同一个长身的女子形象——但没戴面具,所以终于露出一对橙色的眼睛和别在头侧的纸花。白色的,或许也带着些灰紫。
其实我的姿态很狼狈,和闲庭信步的鹿队比起来更像一个被赶上悬崖,不成功便成仁的穷凶极恶之徒。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所以要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做好觉悟。
我记得自己还是犹豫了一下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当然什么都知道——只是没必要和你多说。”她眼中漏出片刻杀意,带着冲天纸漩俯冲而来,我知道当下最重要的是不让目标逃脱,丢出穿过纸片的飞雷神苦无后飞快在她的头顶出现——却一下子被全自动围攻的纸片包住手脚,不得不拼命调动查克拉,奇异的感觉顺着经络流淌,我时而无法成功的无印施术总算完成,风遁哐哐地割开了纸片。一阵呼啸的无形风刃像溜冰一样掀起了纸片的边角,接着借完整的力道撕碎了我眼前所有的白色。我明白了,这些纸防火,但只要力度够强依然能被切割。
这下我的双臂已经遍布细密的红痕,还没开始渗血是因为我神情紧张,或许也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她的查克拉朝森林中挪去。我像猴子一样不顾动作地窜进树冠,投出苦无——接着借力抓住了最近的树枝,站到下层。
鹿队翻身一跃,与我面面相觑地对峙着。
其实我们都有过犹豫。
“你还不觉悟吗?”
“我已经......”我握紧拳头,和另一只手里湿冷冰凉的苦无。“我已经觉悟了。”
“死了也不会后悔么?”
她反问我的那瞬间,我模糊地想起了自己大声斥责卡卡西“你只是想死”时房间里微弱的灯光和他那如同沸铜凝固般的面无表情。死,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字,夜露阴暗幽冷,樱花与荻草则远看迷蒙、近看匝密遮鲜喜。没有了生命,就意味着失去一切感受,失去一切痛苦、快乐,低沉婉转的反问和秉烛夜读也无法再有了,我甚至无法决定自己会在一片被描述为虚无的黑暗中看到什么......即使是这样,我依旧不肯说出心里所想的“求而不得”,而只是跟着被掷出的苦无轨迹突然向前奔去。
轻松被翻出的纸片像海中的漩,呼呼掀起狂风,鹿队的胸中破开大洞供苦无穿过,我意识到情况已被逆转,不得不跟着穿过了目标的苦无定在她背后的树干上。一扭头,我惊呆了——
她无悲无喜、无嗔无惧,头发是几乎融于夜色的灰紫,微微凹陷的脸颊幽暗洁白,面具已不知道碎在了哪里,精巧的下巴,脸颊极白无瑕,如同背后缓缓展开的巨大双翅,全都是重叠搭建出形状的纸片,由柔软的天女散花在一瞬间就转变为坚硬的河流,这似乎是她最后的招数......又或许只是为了消耗我再逃出村子?
我迅速结印,三两下使出了风火交缠的遁术,她却用翅膀护体,我们再次四目相对时依然毫发未伤;我意识到自己脸上的面具也没了。“什么时候?!”
她的左翅膀已然变为擎天的力量,一股结实的风朝我冲来,上面全是起爆符。“就在你瞬身的那一刻!”
由此可见,被五代目秘密追杀的她当然知道我的秘术,三代目的承诺——早就是一纸废言了!
我狼狈地朝四方丢出苦无,接着飞快躲开了这一次爆炸。五人合抱的大树轰然倒下,林间的遮蔽少了,我的落脚点也少了。
“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这话应该由我说才对啊。”
“可恶!”“去死吧——”
然后便是不依不饶地纠缠和战斗。鹿队停在无法被轻易接近的空中,用尽全力阻止着我的接近——但我必须接近她!
眼前被无形的波动切割、破开,传来了“呲呲”的轻响,我在一瞬间掷出了持握的手里剑,又用另一只手摸出了刃具包里最后的三把苦无,瞬间多出的、无法被肉眼捕捉的钓鱼线和最快的瞬身,飞雷神之术......竟然被逼成这样!
我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猛地一喝,避开了对方再次猛烈起来的攻击;我浑身发热,再一默然感受,发觉新的苦无已不出所料地被纸片消解了向前冲撞的势头。旧力未去,新动已至。比战斗的开始时更加张狂而凶猛的纸片涌了上来,我听着自己在心中的倒计时,第一秒,第二秒,唰——我已出现在了密密缠绕的包围圈之外!
“你是——”女人扭曲的面孔一怔。“什么时候......”在她身上打下了那个印记的?!
“我的‘瞬身术’用得很优秀吧?”我轻哼着笑了笑。
写轮眼能让我完美地识别出空中的每一道透明鱼线,而它们越缠越紧,像蛛丝一样裹住了女人残破的身体,外围的纸片被覆,又没有流沙的体积,暂时能困住她片刻。我收紧力度,左右对调,直接切断了她的半身。
说来可笑,我们大概仍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鹿队痛得大呼一声,如同一只被雪鸮捉住的小鼠瘫软在地。到处都是肮脏的血迹和圆圆的血点,被草叶分割成半圆或不规则的喷洒状。我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接着走出树林,在不远处的空阔草地上捡回了用于处决敌人的长刀。尖端极其锋利,刀身细长纤美,线条流畅,像一条被截出的瀑布。
她却不知道疼痛般仍在原地疯狂地挣扎,就算纸片被全部绞碎也要脱离陷阱。
不,她的术式维持不了多久了。写轮眼告诉我,鹿队的查克拉在瞬间就减少至了她身体机能的谷底。
我凝聚出查克拉,用风刃横着来了一刀,当机立断地废了她的双眼——也是再出逃的可能性。“五代目为什么要杀你?”我拉动鱼线,将她拉起、钉在身后的树干上。她把嘴唇都咬出血了,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身体力行地表达着态度:残缺的半身依然在努力向外抖动、穿越,试图逃离禁锢,还不死心地操控着成了残肢断臂的纸屑一点一点地爬上了我的双腿,因为是无法包藏起爆符的碎纸片,我根本没有在意。
“那么,再见吧。”一轮明亮的月亮悬在蜂蜜色的夜幕里,树林静谧无声,只有小虫的嗡嗡和时而发出些哭泣怪声的鸟儿。我直接施展了幻术,在她面色怪异,时而还会漏出些模糊呓语的抽搐中静静地等待着。
为什么五代目要我杀她,为什么五代目要杀她。如果是卧底为什么活到了现在,如果是团藏的人就更不可能被天藏放过。那么,她应该和木叶无关......外部的势力?她是如何骗过......如何骗过纲手和静音的?
她现如今已丑陋如石南的嘴唇微微动着,吐出的内容支离破碎,无法被我辨明,几乎不算是人可发出的语句。
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不过是森林惯有的怪声,来自于小虫或林风,也可能是远方的狼嚎或人声,过去的凯就常常在这个时候起床,敲窗呼唤我去晨练,喊着什么类似于“五百圈”之类的不可能话语跑开。
嘴唇又扭曲着颤抖了几下。“要是那个晚上......”
我思索片刻,将苦无举起,直接钉死了她的双手,接着用我毫无灵光一现与进步的,粗劣而低质的医疗忍术对付起了那个腹部的大洞。
流血止住了,但她看起来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几缕晨光落到我的脚边,我面对着背光的半身女人,死神那灰暗而细长的手指先一步偷走天上的星星,然后再来撷取她的生命,枯棕色的树皮上全是血液半新不旧的流痕,我的脚底已经聚了一个小水潭的血量。
“......要是杀了你,就......好了......”
我按照斜分去整理着她的刘海,这样才搭配她略长的脸型,“对不起。”
然后我拿出那个眼影盘,用小刷子先蘸取最浅的灰色,轻轻地扫过了她阖上的眼皮。
或许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看着毫无生气的女人,我这样猜想道。其实还活着的,但实在是太虚弱了。将人从腰间绞断,受刑者不会马上死去,而是像断掉的蚯蚓一样再苟活片刻,然后再因失血而死去。这在古代是一种最不得民心的残忍刑法。传说在百年前诱惑了一国贵姬的妖僧就是被如此处决的,双腿被废,上半身却仍有生命力,在刑场干涸的血色土面上翻滚了一阵,留下了一张在后人的小说和戏剧中面若桃花、神异妖美的脸。
而她的脸已经和死人无异,却依然有力气从牙间挤出话语。“木叶的你......又怎么会懂得......我的意志......”
我静静听着,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晕染着那片如同星海的紫色。
“在晓......”我顿了顿。“对抗世界的意志面前......”
她气若游丝,说几个字嘴角就翕动出血沫,成了和眼妆搭配的口红,艳丽如水边的火烈鸟。我停下动作,看见太阳正从东方慢慢地滑过,像一颗金色的大球,但这金色很冷。
“宇智波和木叶的仇恨......你们......不过是一粒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