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眼眸明亮,眼神却毫无温度,即使是偶尔穿过茂密树林落下的宛如朝阳的日光,也不能温暖他分毫,枝繁叶茂斑驳的光影,倒成了彰显他独一份的英姿,瞧着越发神秘的同时更加不敢令人心生贪念。
他眉眼十分精致,面色白净,像是精雕细琢的玉器,泛着细腻透亮的光泽,明亮而又格外醒目。乍一看是单薄的身姿,可藏在锦衣下的身躯极其矫健有力,几只腾飞的鹤鸟绣在衣袖处亦是栩栩如生。
这样的身形,在一众山匪中,极为突出。
此人的年纪分明不大,却能给人成熟稳重之感,像是少年老成,可他浅褐色的眸子中流露出的,分明是少年人才有的生机与直白。
是以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威压,也不知从何而来。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哪里是什么简单人物,更加不是某些人以为的纨绔子弟。
头领被这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不再去想先前出的差错和乱子,或许是离的近了,现在抬头一看,却从那青衣公子身上,瞧出了几分危险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支箭蓦然朝他射来,迅如闪电,势如破竹,“咻”的一声划破长空冷寂,也就是这一瞬间,青衣少年脸上的书卷气豁然消失不见,成了凌厉而又锋刃的刀。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如同闪电般迅速,熟练地像是用过千万次。
下坡处的幼儿目睹了箭矢射出的全过程,他抓着妇人的手小声惊呼了一下,长睫下清水般的眸子微微一震,“娘,那个大哥哥好厉害啊,射箭居然可以不用弓。”
许是才脱离险境,晚娘便任由幼童闹腾,她盯着上方的年轻人,冷下来的眼神也跟着亮了几分。
可很快,晚娘的脸色却再度暗了下去,后背隐隐发凉的同时,死死捂住幼童的嘴,不让他再说半个字。
因为那头领大声说了句:“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刻在树上的标记!”
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费力地说完这句话后,似乎瞧见了什么,瞳孔瞪得老大,怔愣一瞬正欲抬刀迎击,却发现不是冲着他来的。
顺着残留的轨迹望去,只见飞过来的箭矢将他身后同方向的三个手下心脏刺穿,血滴甚至都没来得及挂在箭头上。
斜方向的瘦弱个儿似乎运气不太好,前脚杀了三个人的那支箭后脚就冲着他来了。这箭矢余力不小,刺进他手臂的瞬间,布料翻飞,箭头钉进骨肉,顷刻间伤口周围血肉模糊,瞧着相当瘆人。
首领立时震怒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又是一支利箭飞来,他这次瞧见了对方的动作,可却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怎么可能......
他痴痴地盯着那抹残影,好似晴天霹雳,世上怎么会有人能以掌击箭充作长弓发力?
蒙仓自觉看得清清楚楚。
最开始的时候,那人不过是轻飘飘地握着箭杆将其抬至半空。
这分明就是花架子!
然而哪里知道,那人随手掂了掂后却趁着箭杆受力往上冲的间隙,一松手一抬臂,就将身侧横着的箭推了出去。
可这次的速度分明要快了许多,以致人根本躲避不及——
黑衣头领左侧胸膛被射穿,整个人往后倒去的同时身子又摔下马,四肢乱飞重重扑在地上。
一时间,数匹悍马被这声响惊扰,不管不顾冲入山林,立刻不见踪影。
这第二支箭速度极快,穿过那首领的胸膛几乎毫无阻碍,但到底血肉骨骼也是有分量的,所以箭头的力道一偏,最后又转了三圈才扎进了泥里头。
先前瘦弱个儿中了箭受了惊便失力摔到地上去了,然而爬起来后还是没站稳,踉跄几番再次向后倒去,可好像他今日祸不单行,这往后栽的地方,心脏刚好就对着泥里那支箭。
地面之上,箭杆还余下一半尺寸,瘦弱个儿被这半支箭的箭头这么一刺,瞬间疼得歪过头去。倒地不起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
也是这时,鲜血顺着他向下偏的嘴角不停往外流,这一回,箭矢上还留着一片碎了的灰色布料。
瞧见兄弟接连被杀、老大倒地不起,剩下几个早已自乱阵脚,迟迟不动不过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他们几个没有单独的马匹,因而站在后面也不怎么显眼。
几人四下张望后想到马冲入山林的场景,抬脚转头便打算奋力往身后冲。
就在这时,箫沉舟握住箭翼扬起手将最后一只箭甩了出去——
第三只箭飞入众人视线,白色的箭羽转了几个圈,将这三个意欲逃跑的山匪一箭刺穿,这回是额间,一个血窟窿钉在一双双眼睛上,整整齐齐,极其可怖。
一声石破惊天的惨叫响彻山林,仔细听就能发现,这是好几人的音调重叠在一起的声响,所以一时间,实在令人分辨不出,其中喊叫的程度到底几何。
三人失了力接连向后倒去,他们死状相同,皆是痛苦无比,甚至脸上还凭空少了块肉,多出了个血窟窿。乍一看好像有些残忍,可若是得知他们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没人会可怜同情。
原先九个山匪,现如今好好站着的只剩下一个,他东看一眼西看一眼,两脚直打哆嗦,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保住性命。想到方才所见,直觉逃不过一死,可想活的心却大过害怕,情急之下竟直接丢掉手里的刀,撒开腿往身后的小道上跑。
初看之下,这个匪徒毫无特点,但脚下的功夫却非同一般,像只猎豹疾行,实乃令人咂舌。
都说人之将死,潜力无穷,如今一看只道是传言非虚。
箫沉舟却没理会那个拔腿就跑的人,微微侧身看了眼山坡下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过遥遥一望,晚娘先前悬着又放下来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她身边的幼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也没再抬头往上看。
然而箫沉舟并无其他动作,这一眼的目光虽仍是锐利,但似乎也只是要确认此二人是否无虞。
加之,他的面容平淡,动作轻快,周身的杀气也早已消失殆尽,是以瞧着并不如何危险。
若是没亲眼目睹他动手,大抵也以为,这只是个出身显赫,性情高雅,正外出游山玩水的世家公子。
见母子俩并无其他反应,他随即回身看了眼不远处,正笑嘻嘻玩耍的九应。
九应逗马的动作一顿,忙将手里那根草收起来,倏然站起身又爱抚地摸了摸马背。
他牵着缰绳一面走一面砸吧着嘴,一脸不快。
谁让这白马中途看见一丛紫花就不肯走了。
直至刚才将其寻回,看见那丛花草被啃秃了,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九应简直恨铁不成钢,平日里又没有饿着它!它倒是好,不肯走了去吃好吃的了,他却着实倒霉,方才跑得都要断气了。
九应牵着白马站定,微微仰起头的瞬间,面上又恢复成一本正经的神色。马背上的人道:“不必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