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
风雪呼啸,被宫殿隔在窗外,冷柔危有些眩晕,兵甲摩擦的金属声从远到近。血腥味浓重刺鼻。那是魔血的味道。
冷柔危开始头痛,某种不安的、愤怒的感觉在血液里流动,她抬起头,模糊听到自己在和人争执,然后打斗。
画面飞速流转,像加速过的皮影戏。
“你怎可对道君口出狂言?”
“阿柔,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
直到某一刻定格,她被打落在地,抬头时,迎着一柄长剑,闪着寒光。
“魔就是魔,正邪不两立。”
冷柔危终于看清了面前男人的面容。
贺云澜。
她想起这个名字。
胸口忽然有一种过于真实的掣痛,强烈的恐惧让她想起死亡。
‘别怕。’
冷柔危听见一个声音。
‘会有人来拯救你。’
眼前人影幢幢,除了贺云澜,还有婉舒,还有围住她的层层叠叠的士兵,只有她狼狈地倒在地上,用尽了一切法力也徒劳无功。她无法反抗。
看起来,她只能期待,期待那个声音的预言降临。
但,千丝万缕的熟悉感在瞬间编织起来,冷柔危忽然头脑清明,意识到这是搭鹊桥制造的梦境。
桑玦在将搭鹊桥的法印给冷柔危时,已经将法印的符咒告诉了她,并且示范过如何使用。所以冷柔危识破了搭鹊桥,一旦识破,搭鹊桥也就成了单纯的障眼法,再也限制不了冷柔危的功力。
但是桑玦的法印并非用来蛊惑,它不该有英雄救美的情节。
那么,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对她用出搭鹊桥?
冷柔危没有轻举妄动,她长眸微眯,静观其变。
既然搭鹊桥要蛊惑人,走英雄救美,俘获芳心的路子,那么,谁是英雄,谁就是罪魁祸首。
‘贺云澜’抬起长剑,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冷柔危心中仍然不可避免地一阵脊背生寒,心跳飞快,对死亡的恐惧出自本能,攫住她的心神。
但她不眨眼,几乎是逼着自己,直面着这个场景。
这是她的梦魇。
每想起一次,就会将她拉向恐惧一次。就像刚进沙城的时候,想起婉舒的名字,就想起被长剑穿心的那一天,她几乎被情绪的漩涡吞噬。
冷柔危必须面对这梦魇,哪怕每一时分,清楚重现她死亡的画面,她也悍然接下这凌迟。
她讨厌任何困住她的东西。
冷柔危暗暗运行经气,弑神血弩已经逐渐在手中成形,风在她周围起势。
宫殿大窗轰然破碎,天降一道人影,扬着高高的马尾,长刀出鞘,如破空之月,斩向冷柔危面前的贺云澜和婉舒。
只听那人同时高喊道:“别信他!这是搭鹊桥!”
冷柔危已瞄准那人的背影,扣动扳机的手顿住,不禁皱眉。
那个人,是桑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柔危追了上去,前方贺云澜已经与桑玦战作一处,浅浅打了几个回合,贺云澜和他身后的婉舒忽然化作流沙散去,整个梦境的场景都开始坍塌,像是在有序地撤退。
冷柔危察觉到这一点,她甩出霜缚,前方的桑玦飞跃而起,斩下一刀,虚空中落下一缕莹白的神魂碎片,桑玦还没来及握住,它便立刻如星光散去。
宫殿,士兵,破碎的玻璃窗——一切都散了干净,唯有桑玦,仍然站在冷柔危的视野里。
桑玦回过头,握住结结实实缠在身上的霜缚,苦笑了一下,有些委屈,“姐姐,是我。”
大衍魔藤从他的身上传来鲜活的气息。冷柔危意识到,他是真的。
但她身上的警觉并没有消散。
强迫逼自己面对最痛的一段过往,已经令她心神紧绷到极点,她克制着,克制着,才没有被恐惧吞没。
可桑玦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正触动她多疑的心病,冷柔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开始有些神经质,“为什么是你?”
被背叛过的人重新建立起的信任,是经不起试探的。尽管理性上已经分析过很多遍,桑玦是除她之外最不可能背叛她的人,感性上的直觉也要她的心偏向他。
但本能往往大于一切,那是不假思索的反应。就像以前的旧伤又被狠狠戳到,已经痛得没有余力思考,只能被那处伤口揪住所有的注意力,蜷缩一团。
于是这种痛真真切切地落到了桑玦的身上,在大衍魔藤的大肆扩张下,千丝万缕,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