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潜离京,诸多事务复由明怀独揽。他把黄成斌的请帖放置书案,问道:“少爷要不要去?”
顾景渊打开看了一眼,淡淡道:“不去。”
明怀无奈把请帖收起。他心知顾景渊不会去,多此一举是为了尝试改变一下现状。
这几月来,顾景渊的性格较从前多有不同。
都督府的一众长官里,顾景渊最受部下喜爱。他是镇远侯独子,却无骄矜之气,私下平易近人,与大家相处和睦。其他长官对他亦是满心欢喜。
都督府紧邻六部,各路人员来往密切,故而顾景渊的好性格是官署众人皆知的佳话。
明怀自幼跟随在顾景渊身边,比任何人都了解顾景渊的性格。
他表面与所有人都亲近,实则是有距离感的交往。四下无人时的顾景渊,才是最真实的他:淡漠,对一切都毫不在乎。
他的淡漠气质,隐匿在温柔亲善的外表下,不加意留意的话,难以察觉。
明怀和梁潜,是唯二窥伺这处隐匿秘密的人。
现在,明怀隐隐察觉到,少爷的性情发生了些许变化。
除了偶尔到林府下棋,顾景渊俱不多与其他官员来往。每日散值后就径自回府,似乎在尽可能减少与都督府同僚的接触。
免去这些纷杂关系,在无人打扰的闲暇时光里,他最喜欢独自待在书房。
明怀不知他整夜在书房里做些什么,有时看到烛火从深夜燃至天明,心底总会莫名不安。
比起诸般古怪举动,明怀更希望顾景渊的性情能恢复如初。
所以,他希望顾景渊能参加黄成斌的雅集。
听说这个雅集,黎昭文也会参加。他至今不明白少爷对黎昭文到底是何态度,但他知道,少爷对黎昭文极感兴趣,凡是能接触黎昭文的场合,少爷必不会错过。
明怀仍不死心,装作漫不经意,透露他知晓的消息,“我听说黎公子好像也会去。我想那场面势必会很热闹,毕竟大家都知道他和黄成斌有过节。”
顾景渊对此罔若未闻,“林珣那边可有消息?”
明怀暗暗叹气,正色道:“如你所料,我们把银子运走的时候,他的手下偷偷跟了过来。梁潜当夜故意放松守备,引他手下查看。他们发现箱子里没有银子,便不再跟着我们的车队了。”
顾景渊命人制作的每一个箱子,都藏有暗格。孙辙武的那批银子都放在暗格里。林珣的手下一看整个车队装的都是米粮,当即就悻悻离开了。
明怀始终不解顾景渊暗中针对林珣的原因,只知道一切遵循少爷的意愿,准不会出错。
眼看林珣吃瘪,明怀不禁志得意满,“少爷下一步有何打算?我看最好就是把淑妃的画像传扬出去,有意无意地将此事引到林珣身上,让他百口莫辩。”
顾景渊暗想,其格其停职待决,林珣又在惶恐自己和淑妃之间的关系暴露,现在是他们精神最紧绷的时候,倒不如趁机让他们互相猜忌。
引出更大的祸事。
“雅集什么时候举行?”顾景渊有了更清晰的筹划。
春日惠风和暖,簌簌飞花扑入碧水池塘,荡起一层涟漪。
在朱桥上的贵家仕女,言笑晏晏,微微俯身,借着碧波查看妆面。
可惜涟漪久久不平息,只能倒映出朱桥上扭曲的清影。她们颇觉无趣,方欲信步走向后院花园。不料雅集的主人——黄成斌,笑盈盈宣布雅集开始,邀众宾客落座。
黎昭文的座位靠近庭树,她看了眼在树上啾啾啼叫的鸟雀,又看了眼周围的宾客,笑着对旁边的苏凌陟说:“不知道鸟儿是不是在嫌我们太吵。”
她游目四顾,见高朋满座,有点后悔参加这次雅集。她想,黄成斌大概是给整个京师的高官都送了请帖。
苏凌陟与她感同身受,苦笑道:“它们只好还可以飞到别处暂避,而我们插翅难飞。”
黎昭文沉默有时,有些歉疚,“你真不该听我的意见,浪费了好好的休沐日。”如果不是她说要前来,苏凌陟本不会参与。
苏凌陟拿起茶盏,清幽茶香瞬时扑鼻,他缓缓饮下一口,说道:“我若不来,又怎能喝上这上好的兰雪茶?”
黄成斌是正三品侍郎,俸禄的确要比普通官员丰厚许多。用上等的茶叶招待宾客,既体现他的大方,又隐有炫耀之意。
他乃江南人士,府内的一切布局皆是按照江南风格修建。
绮丽的草木,浑厚的假山,长廊下潺潺的流水,精心打造的园林……可见他的别出心裁,亦可见他的财力雄厚。
据黎昭文所知,他家境贫寒,在京为官后才免于为生计奔波。为官不过十年,竟能如此富庶,多少有些奇怪。
黎昭文瞥了眼上首满面笑容的黄成斌,说道:“我家中也有兰雪茶,改日凌陟兄到我那喝吧。”
考中进士至今,他们不曾私底下见面过,每日散值,黎昭文总找不到苏凌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