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渊微微一怔,冷冷道:“抱歉,家中有事,先行一步。”
不等黎昭文反应,快步离开。
看着他背影远去,黎昭文不满道:“方才还在悠闲喝茶,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
回府的路上,明怀频频回首。透过帘幕的缝隙,他看见顾景渊一脸沉郁之色,显是在烦闷适才拒绝黎昭文。
天色已黑,眼见顾景渊又打算独自在书房度过漫漫长夜,明怀终是道出了自己多日来的疑惑:“少爷,你为什么突然疏远黎公子?我觉得你最近变了许多,以前的那些朋友都不来往。我还以为黎公子在你这是特例。”
此刻万籁俱寂,明怀等待良久,都不曾得到顾景渊的回答。
他蓦然发现自己还忽略了一层少爷的变化:沉默寡言。
在他正欲迈步离开的时候,顾景渊回答:“如果知道自己注定会伤害到一个人,那就要远离她。 ”
他没有刻意去确定黎昭文是否真的女扮男装,在他心目中,她始终是永嘉公主,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即便她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明怀倏然回首,愈发不解:“可是不管远不远离,你对终究会对他造成伤害。难道黎公子也参与了淮王谋反?”
一旦话题开启,明怀就会追问不放,顾景渊想,索性今日把一些事情说清吧。
“黎昭文的确和淮王谋反有关,但她是要阻止淮王谋反的人。”
这是意料中事,明怀不感惊讶,“这不正好,你们可以联手阻止淮王谋反。”
顾景渊木然不答,眉宇间隐有忧色,良久才道:“可是我要对付的,不止淮王一人,我还要对付一个她很珍视的人。”
明怀若有所思,又找出了几分顾景渊和黎昭文的相似之处:“这个情况不就和黎公子一样么?他在对付林珣,但是还和林延纪做朋友。”
说起林延纪,他才忘了自己有一事未禀报:“最近林延纪常去黎公子家,现在估计也在那。”
林延纪的动向,明怀了如指掌,此时此刻,林延纪确如他所言,在黎昭文的家中气定神闲地吃点心。
他尚不知道雅集上发生的事情,今晚前来,是为与黎昭文告别。
他明日就要启程前往靖扬了。
每回与黎昭文见面,他都会说起家中事,自己心知总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有些煞风景,但终究控制不住满腹话语。
“嫣谣失踪,我爹很着急,但我知道,他只是为自己不能守诺嫁女而着急。”林延纪心下略感悲伤。
黎昭文道:“林夫人呢?她应该担心坏了吧。”
林夫人与天下慈爱的母亲一样,是黎昭文十分尊敬的人,她担心林夫人为女儿离家一事,忧心过度。
林延纪凝视她眸中的凝重神色,心下感激她对自己母亲的关怀,解释道:“我把嫣谣去靖扬的事告诉了母亲,她心宽了许多。”
“如此甚好,你就不必再牵挂京中的事了。”黎昭文心觉肩上无形的重负轻松了许多,“靖扬靠近西北边境,不比京师繁华,不知你去那里会不会习惯。”
林延纪笑道:“这些都无所谓,能远离父亲,我就很开心了。”
他语气平静,仿佛离开京师,只是一趟简单轻松的旅程。
“林大人真的是很糟糕的父亲吗?”黎昭文知道答案是什么,唯有亲耳听见林延纪说出口,她的复仇才能得到更合理的解释。
她害怕自己伤害朋友,期盼林延纪的只言片语中,有她可以心安理得复仇的理由。
她希望林延纪能和她一样,讨厌林珣。
林延纪沉吟片刻,道:“在外人眼里他很好,但他到底好不好,只有我们做儿女的才知道。”
林延纪离开后,唐砥匆匆回家,他虽以拐杖代步,步伐却比常人还要快健。
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他也顾不得擦拭,且不住喘息,“何梦直他……他昨日死在了赌坊附近。那里鱼龙混杂,官府暂时找不出杀害他的人。”
黎昭文递给他一杯水,让他调匀气息后再说。
唐砥把水一口饮尽,续道:“原来他是先帝妃嫔的侄子,难怪林珣会和他相识。接下来我要不要去查查害死他的凶手?”
“不用了。”黎昭文摇首,“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那位目睹兵变的证人现在安置在何处?”
唐砥的身体不禁颤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他预感到自己多年来的愿望要成真了,“安置在城西。”
黎昭文把一纸诉状递给他,的目光骤然凌厉,“让他做好准备,报仇雪恨的日子要到了。”
在李公子展画的那一刻,她便知是顾景渊在背后生事。她很乐意看到顾景渊先她一步,借他之手让林珣倒台,之后的复仇才能更容易。
大庭广众下,那位画院的老者不敢明说妃嫔是谁,黎昭文却肯定,此人就是淑妃。
顾景渊手中的筹码比她更多,他行事滴水不漏,心思缜密,肯定还准备了更多林珣的罪证。
翌日,朝廷内立时流言四起。有知悉内情者,猜测林珣和淮王关系匪浅,急不可耐上疏弹劾林珣。
朝野上下暗潮汹涌,近有风雨欲来之势。林珣习惯于审时度势,多日来精神紧绷的他,命部下先一步找到作画之人,毁尸灭迹。
怎料人未找到,又迎来了一个足以让他毙命的危机。
阴湿的牢房里,老鼠肆无忌惮窜走,它们似乎看到了狱卒手中变质的馊饭,脚下的步伐不由加紧,唯恐这碗米饭入嘴。
“吃饭了。”狱卒把碗置在地上。
见吴适镐一动不动,他又催促道:“快吃,别饿死在这。”
刑部对吴适镐已经失去耐心。初时他的饮食和外间无甚区别,严刑拷打后,还会给他喝一碗参汤。多番周折仍无所收获,刑部决定放弃这枚棋子,任由他自生自灭,故而在饮食上不再优待,三餐只给他吃馊米饭。
自古悬案层出不穷,多一桩,少一桩都是常事。况且吴适镐坚称自己行刺没有受人指使,数次审问下,从未改变过说辞,可见他所说的确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