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哄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难哄小说网 > 《明月今归否 > 第11章 第十章 启程

第11章 第十章 启程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可惜没有倘若。

长鱼舟猛地吸了口气,凑过去往沈郁身上靠了靠,慵懒又缓慢地把那口气吐出来。

“马上烤好,再等一会儿。”沈郁对长鱼舟陡然生出的那点爱怜浑然不觉,他掏出匕首,才落刀却忽然停下动作,颇为为难望向长鱼舟。

“怎么?”长鱼舟疑惑望去。

沈郁解释:“匕首沾血了,之前。” 那夜遇袭,腹背受敌之时长鱼舟依旧顾得上讲究,嫌那剑染了血不让他碰,他还记得。

长鱼舟笑笑:“洗干净了便是,无碍。”

沈郁跟长鱼舟学得不错,厚实的鱼肉沿着脊背开刀,完整地片下来一柳连皮带肉的鱼递给长鱼舟,鱼烤得还算不错,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食罢烤鱼,二人蜷缩在一处早早入眠。

石洞中纵使燃着篝火也还是太冷。长鱼舟畏寒,裹着厚狐裘难以入眠,辗转间忽闻耳畔呓语,睁眼见沈郁眉头紧锁,显然是被噩梦魇住了。

沈郁梦里是荒凉的月色映着如卧兽般绵延而沉寂的雪山,血色与哀嚎却如一把尖锐冰冷的刀,将这静谧的夜划开一道深深地沟壑。

此番非是幻象,而是真实的过往。

窗外刀刃拼杀声与刀刃砍入皮肉的细微之声振聋发聩,他站破败的楼阁之中,握着如霜雪般莹白的长剑的手不住颤抖,冷汗打湿了内衫。

忽而房门大开,自门外跌进一人。沈郁定睛一瞧,见是自家老仆蹒跚而来,一柄佩剑自背后贯穿身躯,足下血迹蜿蜒成河。

“家主,已故。快逃……别让他们白白,牺牲……”老仆已是强撑到此处,话未说完人便栽倒下去。

沈郁耳中嗡鸣,恍惚间将扶住即将倒地的老仆,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甚至不知他姓甚名谁。

于是他只红着眼颤声问:“老伯,我哥呢?”

老仆哆哆嗦嗦没能说出话来,唯有血沫自口中溢出,染红胸襟。沈郁将耳朵凑过去,在气若游丝的血泡音里辨别出了个“地”字。

这是叫他走地道离去。

沈郁重重点头,老仆使命已成,头一歪没了气息。

沈郁松开老仆,闭目数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而后起身贴着窗户的缝隙往外看。

外面献血遍地,数十名黑衣人绕开地上尸身四处搜查。他们一步一个血脚印,刀刃淌下的血珠在霜色的地面落下一道道刺目的痕迹。

只剩他了。

沈郁眼底泛起血色,心中似有恶鬼咆哮,手中剑似是能感受主人的情绪般低鸣着。

可恍然间,那句“别让他们白白牺牲”又如窗外凛冽的月色,刺破了他的疯魔,落下一片清明来。

沈郁咬咬牙,压下眼中氤氲,小心翼翼避开一众黑衣人,向地下暗道行去。

这一路,目之所及无不惨烈。那些因尸者生前挣扎着向前爬动而落下的蜿蜒向前又戛然终止的血迹、那走几步便可能被踩踏的掩没在雪中遍地尸骨,那……

仇恨宛若最深沉的夜色,将他吞噬,坠入泥潭。

沈郁自回忆跌落现实,猛然惊醒。他颤颤巍巍撑坐起来,然而身上绵软无力,复又栽身下去。长鱼舟眼疾手快接他入怀,却见他面色惨白如纸,瞳孔涣散,重重喘息着,好似失了魂。

长鱼舟原也只当是寻常噩梦,眼下才觉出不对劲,忙灌输内力为其疏导经脉,又从药箱翻出一颗黑色小药丸喂他服下。这药也不过清心理气之用,眼下不过死马当活马医。

而沈郁意识正陷于一片混沌之中不知出路,恰此时,他嗅到些许药与安神香混合着的味道。他寻味道而去,便瞧见长鱼舟站在不远处,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于是他飞奔上前,紧紧握住了那只手。

“嘶。”长鱼舟的手被沈郁握得生疼,垂眸见沈郁泛白骨节,无奈道,“平时不见有这么大劲儿。”

沈郁发散的瞳仁渐渐有了焦距,长鱼舟收力,又喂些水给他。

沈郁胸口疼痛不堪,靠在长鱼舟怀中深深喘息,一盏茶后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气色并没比刚才好多少,仍是恹恹的。

长鱼舟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没事,过去了,都是梦。”

沈郁苦笑。

可那些不是梦,是已然发生的、血淋淋的记忆。

长鱼舟手指搭上沈郁脉门,方才紊乱的脉象已然平稳下来,他总觉并非这般简单,遂问:“你这身子怎么回事?”

沈郁茫然:“不过是梦魇,难道有什么异常?”

长鱼舟不语,手指仍搭在他脉门之上,垂眸沉思。

沈郁则望着眼前人失神。

他忽而发现,他与长鱼舟是有相似之处的。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再也无法归来之人,长鱼舟将其挂在心头,置于眼中;而他则将其埋在内心最深处,就如一道隐蔽的伤口,好似只若不言不语,亦不触及,便也不会痛。

可思念与悔意总是入梦,化作最锋利地刀,割开皮肉,逼他直面痛苦与恐惧,将过往编织成梦魇。

“哥,我总梦到族人。”沈郁手指漫无目的划过地面,似是曾经那般拂过红雪,“梦一次又一次重复那日的场景,死去的族人从猩红的雪地里爬出来,问我为什么丢下他们逃走,为什么要独活。”

长鱼舟动作一顿,如鲠在喉。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经年噩梦缠身,只能靠安神香度日。梦里一次次坐在那张小床前,看这这辈子最珍视之人在怀中咽气却无能为力。即便如今他医术闻名于世,却无法救回最想救的那人。

但梦中之人不会怪他无能,只会在临终前道句:阿兄要多笑笑才好。

长鱼舟张开手,将人紧紧抱着,手掌轻柔顺着他的后背。

“人这一辈子,难免遇见些力所不能及之事,归咎于自己并无济于事,反而作茧自缚。”

沈郁垂眸:“可我怎么释然。”

“释然也好,复仇也罢,无论哪种都好过与自己较劲。”长鱼舟道,“且你还有我。若要放下过往,我便陪你游遍万水千山,若要复仇,我也随你天南海北追杀到底。”

沈郁被这话狠狠地震了一震,而说话之人的下巴此刻沉甸甸地贴在的头顶,微微凉的发丝垂下来,独属于那人的味道将他笼罩其中。他犹豫着伸出手来,犹豫着缓缓回拥,终是将自己深深埋进这人的怀抱。

这人微凉的拥抱与淡淡的药香如清风一缕,吹进他空荡贫瘠的心底,梳开缠柳,吹去积尘,还得一片清明。

自浪迹漂泊以来,沈郁从未如此清晰自己想要什么。

仇是要报的,虽然他甚至不知仇家是谁,也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但有朝一日,他定要让一切水落石出,给故去族人一个交代。

不可牵扯长鱼舟。

决不能。

人总是会对于失而复得之物格外珍惜,就如曾失去幼弟的长鱼舟对他的关怀远超寻常。而于他而言,长鱼舟甚至不是失而复得。他是混沌之中的最后一点朦胧的光,是不可割舍的执念,是他捧在怀中,易碎的奢望。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