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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荏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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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头两天魔教上上下下安静如鸡。才出了这么大事,谁也不敢去触教主以及左右使的霉头。

整整两天长鱼舟都在对着黑衣人的尸体发呆。

这些尸体长鱼舟从头到脚都细细观察过,除了每人腰侧的一片断羽刺青,再无任何可以表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这个势力,先是追捕沈郁,再之后有插手庙堂之事,如今连魔教也入了局,他们的目的究竟什么?

还有断羽刺青。长鱼舟未听过中原哪个组织身刺断羽刺青。

再就是那个杏眼男人……

据刃庭花收集的情报来看,是杏眼男人与宁呈结盟篡夺教主之位,先前除教主未果,之后亦有策反之向。只不过刃庭花提前泄露出的要在除夕夜宴谋反的消息使得他提前了策反以坐收渔翁之利。

但就当时情形来看,杏眼男人的势力助宁呈上位是假,哪怕宁呈真的坐上教主之位,他们也会再处理宁呈。所做一切不过是借宁呈之手制造魔教内乱削弱魔教势力,再自己做最后那个“黄雀”,只不巧这夜宴本是圈套。

但按这般思路理下来,宁呈被擒后,知道这是圈套的杏眼男子就该带队撤离,那人为何偏要现身,甚至舍弃原有计划不顾一切取他性命。

除却怀安和林岸,便是子游或是言之,也未将他的过去与现状了解得如此详尽。但那人却都知晓,并且恨着他。

会是谁?

长鱼舟不由毛骨悚然,有些后悔当时未曾追上去。

寻常人受了这般重的伤再爆发内力决计是活不过几时的,但长鱼舟却知他定然无碍。

药人自幼以奇毒炼体,体质异于常人。药人非但百毒不侵,更是拥有超出常人的敏捷与力量,甚至痛感都较常人更淡,伤口也可更快愈合。但这种炼体法子并非善方,不过是使得神经麻痹感知衰退,并激发潜能,无穷无尽地透支身体。就好似一根弦,无无限绷紧终会断裂一般。

且炼制成药人并非易事,需要自幼炼体,且所受之苦非寻常人可想象的,当是要有过于常人的意志方能撑下。说是药人将自己的身形当做物件使用也不为过。

药人皆是一把刀,锻刀之人也并不在乎这刀能用多久,只若有一时锋利这便足够。

究竟什么原因,让那少年自幼便心甘情愿成为一把刀?

又是什么原因、什么时间使得他与自己结仇?

谜团难解,长鱼舟并不打算用魔教的势力去调查此事。这个男人背后牵扯的,只怕会让他陷于被动之中,只能动用璇玑楼的人手。

正月初三,长鱼舟用尽了手段,确认再不能从宁呈口中一星半点有用信息后,便用一枚飞刀了结了他的性命。另一边,刃庭花忙于清算魔教余下的人手,朱笔划去名册上故去之人,清点来清点去画了个满页朱红,实是损失惨重。

魔教左右使各有各的头疼,究竟是借酒消愁也好还是宣泄也罢,总之当天夜里,二人再次坐在戏鸳楼之中,给自己补了个大年晚宴。

刃庭花将整个戏鸳楼清了场,莺莺燕燕在台上唱曲儿跳舞,二人坐在楼阁二层,旁侧没安排婢女伺候,说话也方便。

刃庭花兀自斟了酒,言笑晏晏举杯:“经这一闹,你我交好之事可是瞒不住了。”

长鱼舟扬唇与他碰杯:“谁与你交好。”

刃庭花只是笑,饮尽杯中酒,而后收敛笑意:“先说点正事。宁呈供出了什么?”左使鸩的审讯手段他是见过的,这人瞧起来平和温润,手段却狠绝得让人胆颤,他不愁鸩问不出东西。

“还有几个年关未回魔教的漏网之鱼,名单我回头给你。不过他并不清楚他在外面搭上的势力究竟属于哪方,对方允诺他便信了,倒也是蠢得厉害。”长鱼舟慢悠悠放下酒杯,正色道,“你可知是否佰草山庄养过药人?”

刃庭花思索片刻,摇头:“倒是未有听说。你若疑心,我再叫佰草山庄里的桩子细查查。”

长鱼舟颔首,刃庭花又道:“说来能炼得出药人的不还有个叫那什么,原浟,对,原浟。但他神出鬼没,我查不出他的消息。”

长鱼舟顿了顿:“不是原浟。”

刃庭花奇道:“你怎么如此确定。”

“他死了。”长鱼舟道,“我杀的。”

“你杀的?”刃庭花大惊,“怎么回事?”

长鱼舟淡然扯谎:“瞧不顺眼,恰巧遇见,就杀了。”

刃庭花半天没说出话来,手中酒杯举了又放,半晌才愣愣道“哦,嗯,不愧是左使。”

长鱼舟不欲再提此事,转言道:“据我所知,不仅是江湖,对方如今在各处搅动风云,这次他们的目的兴许是削弱甚至吞并魔教势力,你可要千万小心。人手可还够?”

刃庭花叹道:“损失惨重,我已经调回一些暗桩,今后你我的担子又重了些。”

长鱼舟苦笑,刃庭花收了话题,舀了一碗鱼羹给他:“好了,这些改日再愁。我这戏鸳楼里的厨子可比教中的好上太多了,尤其是这道鱼羹,鲜嫩爽滑,你可要趁热好好尝尝。”

长鱼舟暂且将琐事抛在脑后,鱼羹入口果然鲜香无比,并不逊色自己竹崖山庄的厨子。他忽又想到年三十晚宴上的那道冬笋,这些都符合忘忧的口味。

他着实是念忘忧念得紧,只可惜雾山魔教与枫山予君阁相去甚远,而如今教中又少了几员大将,培养新的人顶替也要花时间、防御外敌也要花精力,这节骨眼儿实在是抽不得闲去看看他。若想相见,短时间内怕是又难了。

刃庭花见他一餐连连出神,出声问道:“想什么呢?”

长鱼舟抬眸,直言:“那日宴席上……”

刃庭花与挽叆相隔这般远的距离,若非那人的视线一直锁在挽叆身上,又怎能这般及时地出手相救?

心悦与否,答案昭然若揭。

他摇摇头:“不没什么。”

刃庭花好笑道:“什么事值得左使吞吞吐吐?”

窗外夜风摇动旌旗,夜鹰旋飞振翅;楼下歌女声如莺雀,唱着纸醉金迷。而他在嘈杂的喧闹声中,眉眼温柔地望着一碗鱼羹,缓缓启唇,却掷地有声:“小花,我要离开魔教。”

“嗯?要查什么我……”刃庭花后知后觉,“你的意思是……?鸩你疯了?魔教岂是你说走就能走的地方?教规是什么你知道!你不要命了?!”

长鱼舟慢慢抬起眼帘,哪怕是隔着面具,刃庭花也可瞧出他眸底坚决: “我清楚。”

从未有几时如现在这般归心似箭。那个杏眼男人所说的话就如一根刺狠狠扎进他的心里。他绝不能像曾经失去小泷那般,再此失去忘忧。

他要他的忘忧安然无恙。

“左使的职务,那些营生我早就安排妥当了,不用费心打理,即使我不在没关系。还有——”

刃庭花愣了愣,忽而火上心头出言打断:“鸩你早就想走了是不是?!为什么?魔教有什么不好?”

“我确实早就想离开这里,先前因一人临终之言而渴望自由,哪怕我甚至不明白自由究竟为何,自由之后又要何去何从。可如今不同了……魔教没什么不好,只是你有你想守着的人,我也有。”面对刃庭花困惑又恼怒的神情,他平静起身,“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随我来。”

两道身影由繁华街巷走入昏暗密林,直至林深湖畔。幽寒月光透过稀疏的枝丫,照亮了小小一方孤冢。刃庭花凝视着墓碑上简简单单的一个“泷”字,许久才回忆起这个墓的主人是谁。

那个乳名长生的孩子,左使的心肝。

他曾见过这个孩子一次,那时这个孩子已然瘦得不成人形了,头上歪歪挂着个与鸩一模一样的面具,但并未遮住他病恹恹的容貌。他窝在鸩的怀里勉力笑着,好似这般就能让自己显得健康,不让抱着他的人难过。可便是再怎么笑,也仍旧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后来,这个孩子死了,鸩也好似随他一起死了,每日如行尸走肉,又如危险的杀戮傀儡,麻木地手刃一个又一个魔教的敌人。又或是将自己关在屋中,炼制最为残忍致命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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