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又肯卖了?”无遮问。
长鱼舟笑道:“我那荷包放眼整个街市再没第二个商队能拿得出来,这些行商都是拿那些便宜破烂货来糊弄他们,断不会真拿高端货出来交易。你再看这汉子的穿衣打扮,决计是顶有钱又讲究的,他肯花银子买这种没什么用但是好看的小玩意儿。”
两人去客栈东边的铺子里让工匠把骆驼皮和狼皮制成毯子和裘,余下两块蛇皮无处用,长鱼舟便先收起来,他偏头问无遮:“你那狼牙做什么用?”
无遮当时也不过是瞧着好看便随手一抓,细数来有九颗,他便将狼牙也都丢给工匠,让他们看着来。
长鱼舟道:“给我一颗。”
无遮抛给他,长鱼舟笑笑收进怀里,二人又继续将没逛完的街市逛完,然整整一条街竟没有一人卖血凝枝。无遮手中摆弄他刚买来的沙蛇,问长鱼舟:“你那药材是什么稀罕东西,怎还买不到?”
“血凝枝上春长叶,根分七缕,深入地底,但只有其中一根的根尖是沁了血般的殷红,长六寸左右,这端红根便是血凝枝。取这截根麻烦得很,砍下后便要先入酒中浸泡三天三夜,再捞出来晒干,方能保存。而这泡过血凝根的酒亦是好东西,等回来给你尝尝。”
无遮闻言,惊愕道:“真麻烦,所以他们这些商人是懒得挖药材?”
“寻常人掘血凝根要用一只小金钩子勾住根须一点点往下挖,挖个半丈深才见得着根尖,可若是挖断了,根尖则会迅速枯死。而且血凝枝虽珍贵,倒也不是什么延年益寿的灵药,有价无市,故而甚少有人真费这劲去挖。”见无遮还未采药便开始嫌麻烦,长鱼舟连忙又道,“不过有简单法子,以内力护着根颈将沙土震松再连根拔起,采这药快得很,所以我才要亲自来。”
闻言,无遮这才颔首,将玩腻了的沙蛇往长鱼舟身上一丢,被后者两指捏着七寸抱在怀里,无遮道:“一会儿吃这个,你做。吃完去采药,早采完早走,不想在西北喝沙子。”
长鱼舟一笑应下。
午后二人策马沿着戈壁滩四处探索,无遮对药理一窍不通,长鱼舟画了图样给他,同时也确定无遮定然不是制蛊之人,而是母蛊。
但既然他是母蛊,那定然与制蛊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制蛊之人对沈郁下蛊,无遮又要与他交易为沈郁解蛊,这是什么道理?
而且就这些日的相处来看,无遮时常无意对沈郁表露出非仇敌该有的在意,也不过是嘴上毒辣,却并未真有伤及沈郁的念头,这让长鱼舟更为费解。
不过了解到无遮这孩子本性不坏,他与无遮相处起来便又随性了不少。
两人揣着罗盘午时出城,月明星稀的时候归去,趟了十几里的路愣是一株血凝枝也没找到。不,找到一棵病株,根都烂了。
无遮本以为采个药能多难的事儿,结果顶着大太阳翻了一下午草半点收获也无,归时满身火气。长鱼舟归去路上废了两枚铜钱镖打了两条蛇,用一顿蛇羹好歹算是把人哄好了。
转日清晨出城,长鱼舟料想此处力城中太近,便策马先奔出二十余里才算下寻药。这血凝枝叶片生得极其寻常,若是混在杂草里很难辨别。两人在黄沙里滚了几个时辰,无遮找得眼花缭乱,几欲吐血。
黄日西沉,几片薄云在远天凝成几抹昏暗的紫。
长鱼舟躬身翻了整日沙子腰酸背疼,这倒是小事,又是一日无功而返,指不定无遮那小子要气成什么样子。他从马上取下水囊仰头灌了几口,正思索着怎么哄那只炸毛刺猬,忽闻那边大喊一声:“长鱼舟!你瞧这个是不是?”
长鱼舟立即上前,只见无遮半跪在黄沙之上,身躯向前低伏,一手撑地,另一手抓着几株卷柏,而他身前的杂草堆中,一株叶尖微红的窄叶草被风吹得频频点头。长鱼舟喜道:“对对,就是这个。”
长鱼舟俯下身来,对无遮道:“拔的时候定要小心,以内力护草。”
无遮抬头:“嗯?不是你挖么?”
长鱼舟理所当然道:“有你在哪儿用得到我。”
无遮未料他竟一本正经的耍无赖,直气的发笑:“我不管,没我你还采不了药怎着?”
话虽这般说,却还是俯下身去抓那草叶:“你走开几步。”
长鱼舟依言推开,无遮一手以内力护草,另一手一掌运着内力狠狠拍下,黄沙飞溅,表层的黄沙被劈飞了去,七缕不算纤细的黄褐色草根裸露出来,余下的部分还在沙中扯不动。无遮又是断断续续十几掌下去,拍得满身黄沙,这才终于把这草连根拔起,一点也不曾折断。
长鱼舟其实也是头一次自己来挖这草,暗暗感慨怪不得血凝根这般金贵,当年找城主讨这药材属实有些狮子大开口。他上前接过无遮递来的草,又将水囊递给他,自己飞快割下那截血凝根投入腰间酒囊。
饶是无遮内力深厚,这一手护草,一手拍沙反反复复十几掌也扛不住,体内内里耗得七七八八,便是面色被面具罩着瞧不出来,可一双手白得厉害。长鱼舟留意到此,猜他定不想让自己发觉,遂以语气寻常道:“小公子可是帮大忙了,当涌泉相报。”
无遮一抬眸:“报?”
长鱼舟颔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无遮扬唇:“一桌好菜,你做。”
“成。”
长鱼舟莞尔,两人踏着夕阳黄沙策马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