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的棉被一掀开,进来个模样清丽的女同志,和面试那天的场面出奇相似,她发辫乌黑光亮,垂在胸前,上头扎着的蓝色绸帕泛着莹莹的光,像朵鲜嫩的蓝百合花。
她扫了大家一眼,不冷不热一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大家面面相觑,顿时想起了这一号人物——原先是美术馆的,没想到也考上了美工,八成画得不错,进了第二电影院,就是性格好像不太合群。
于素红唯一多给了一个眼神的,就是闻慈和苏林。
她想起上次白钰和自己说的,这两人过不了多久,就能空出一个名额,不知道说的是谁……她眼神闪烁了下,收回视线,静静等着魏经理出来。
魏经理下来,带着有试片入场证的美工们上三楼。
他们不到十个人,只用一个小放映厅就够了,给他们放电影的是林姐,他们纷纷在前两排坐下,拿出笔记本和笔,放映厅的没有拉上窗帘,亮堂得很,照得幕布有些泛白。
但要是拉上窗帘,屋里黑漆漆的,那他们还怎么做记录?
电影只放一回,他们要是什么也不记,可能看完就忘了,那还怎么画海报呢。
很有外国韵味的音乐一响,激昂紧凑,弹出的黑底白字标题上赫然覆盖着中文译名。
《基督山伯爵》。
闻慈心想,这个版本到底是叫《基督山恩仇记》还是叫《基督山伯爵》?但很快,她听到后面普通话的介绍时,立刻明白经理为什么叫它《恩仇记》了。
原来沪市译片厂叫它《基督山恩仇记》。
镜头变换,伴随着一架帆船雪白的风帆不停摇晃,字正腔圆的声音缓缓介绍起制作名单。
听了一长溜,电影开场快两分钟的时候,后方的背影画面终于有了变化,从船的风帆,变成了数个弓着腰干活的水手,头上绑着头巾,赤着上身,一看就干得卖力。
镜头继续推进,变成了嘈杂的城市街道,故事这才真正展开了。
《基督山伯爵》是一部极其经典的名著小说,大仲马所写,讲了船只大副唐泰斯被人陷害、成为基督山伯爵报恩复仇的故事,就像一本《红楼梦》养活无数古代言情小说一样,这本名著也可以说是养活了无数男频复仇流作者。
闻慈早就看过原著,但具体情节已经忘得差不多,眼下盯着电影,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是译制片,但是翻译得不错,挺贴近人物,一点也不出戏。
闻慈身体前倾,睁圆了眼睛盯着屏幕,彩光映在她脸上不断变换,其他美工也看得认真,剧情紧要时,还发出一声惊呼,显然被唐泰斯的复仇经历唬得一愣一愣的。
偶尔听到有人的笔落在纸上的刷刷声,才想起来,自己不是来看电影的。
他们后面还得画海报呢!
一场电影结束,大家都有点恍恍惚惚,“这电影,还挺好看啊。”
他们都没看过《基督山恩仇记》,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第一次看这个故事,十分入迷,于素红这时才道:“这是一本外国小说拍成的电影,原著的故事更丰富。”
大家更为吃惊,心里痒痒的,想看,但也没办法。
现在这些外国书都是不卖的,要是去废品站,说不准有一点找到的可能。
看完电影,大家也没急着出放映厅。
今天毕竟是美工们上班第一天,就有绘画任务,他们的经理都说了,他们可以讨论讨论怎么画,哪怕大家都没经验,但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嘛,总能凑出些好主意。
他们讨论着讨论着,忽然有人想起来,闻慈招考时画得最好。
于是有人扭头问:“闻同志,你打算画什么样的?”
闻慈正在纸上勾勾画画,闻言抬起了头。
“我也不确定呢,得和苏林商量商量才能定下来,”她说完,大家才想起来,市第一电影院是两个美工,他们俩还得统一意见才成,不然岂不是成了谁的一言堂?
大家又看苏林,他也正埋头刷刷刷打着草稿,并没注意到大家说话。
大家好奇地凑过去看。
闻慈正画的是基督山伯爵的人像,只截取到肩膀部位,一颗西式人头初具样貌,头角峥嵘,头发用铅笔勾勒得乌黑,一丝不苟向后梳着,神情严峻,眼神锐利如鹰。
叫人一看,就明白这是个成熟、英俊、经历复杂的西方男人。
这画的是刚才电影里的伯爵,但闻慈只截取了他性格中最突出的一部分,显得很抓人。
“画得真好!”有人叫道。
闻慈笑笑,看大家无从下手的样子,便建议道:“市里既然这么多美工,就是想让大家百花齐放,画出不一样的作品嘛。我觉得大家可以多画几个草图试试,哪怕不行,自己留作纪念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