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漪用茶杯敲了敲桌子,又将茶杯扔在地上,昙云守在门外,听到一声清脆落地,便悄悄地进了里屋。
“来帮我一把。”
崔清漪笑一笑,低头看着桌案上洒出的酒水,倒像是奔赴战场前的壮行酒。
“是。”昙云欣然应道。
没几步,两人就将萧绥扶到了床上。
拉上帷帐,崔清漪背对着床,换了身黑裳。
崔清漪扭头,见萧绥气息平顺。
她本想着将那一包药下完,可想到是药三分毒,她怕萧绥身体不适,会怀疑到自己,于是只下了一半。
可他若中途醒来,就不好办了......
昙云看出崔清漪的迟疑,于是指了指崔清漪的耳坠。
崔清漪眸光流转,于是走到屏风后,取下耳坠,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香炉里。
不多久,炉中升起了一缕勾魂的烟。
蒙汗药加上这摄魂香,萧绥怎么也想不到今晚为什么会睡得这般沉重。
见万事俱备,崔清漪蒙上面纱,便和昙云出了沁水居。
阿月早已在门外候着了。
“姑娘真聪明。”
崔清漪笑了笑,但眼神还是略带不安:“没三四个时辰醒不来。”
“我们走吧。”
阿月也蒙上了面纱,牵着崔清漪的手,悄然消失在如墨的黑夜中。
“那人名叫杨武,原是戏班子的,不知怎的,被徐公子带回了徐家,后来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做事。具体做了什么,目前知晓得不多。只听别人说,这人十分有个性,有时还会反驳徐公子,奇的是,徐公子也不恼,反而对他恭恭敬敬的。”
崔清漪冷笑,慢慢抬眸道:“这人能领着手下那些人,还能被徐怀瑾所拉拢,倒真有些本事。”
深夜露水重,月光挥洒下,崔清漪和阿月犹如暗暗的魂灵漂浮在这东都城。
夜风擦过崔清漪的面纱,她看见杨武家门紧闭,几只狸猫沿着墙角偷偷溜走,自己不自觉握紧了匕首。
这把匕首看上去很是寻常,但崔清漪深知这上面淬了些药,只要粘上人的皮肤,便能让人几近癫狂。
“姑娘,我们到了。”阿月在她身边,感受到了一些冷气。
“走!”
这会儿的风忽然变得阴冷起来,宛如苏醒的野兽,凶巴巴地吹着大地,也将她们吹进了杨武家的院子。
落入眼帘的便是这院中凄凉的房屋。
难怪这么冷,这院子中破烂不堪,连个正经的物件也没有。
风吹的树叶漫天飞舞,屋里一片黑暗,趁着月色从远处看,倒像是一座白花花的坟墓。
崔清漪侧过头,瞧见大门上了好几把锁,想来这屋子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住,怪不得如此谨慎。
她心头肆意,凭空升起一点星儿,扭头便对阿月使了使眼色。
阿月轻微点头,敏捷如燕,眨眼间便飞身到了房檐上,崔清漪凛然摘下面纱,如同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顷刻间,阿月破窗而入。
整个屋子里暗淡、晦暝、荒冷,就连窗外挤进来的风也在刺激着他的耳旁,就在那一刹那,杨武脖子上猛然传来了一记冰凉。
他动了动鼻子,嗅到了铁锈味。
这下,他彻底醒了。
刀上泛着层层亮光,杨武并未陷入惊恐之中,只淡淡的看着对面的女子,任凭她将自己的手脚绑起来,他眼眸晦涩,怎么也猜不出这女子的身份。
“你是谁?”他镇静地发出声音。
阿月沉默。
要知道,对一个最大的蔑视,就是沉默无声,无声的力量,足以让他心惊肉跳,也足以让他癫狂。[1]
忽而,房门被推开,外面的月光宛如雪花,洋洋洒洒的落在了屋子里,崔清漪进屋,一步一缓慢,如神灵一般飘到了杨武面前。
杨武眯着眼看地上的影子,待那女子停住脚步,杨武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只那一瞬,他心中建筑良久的墙壁,混着风雨和骸骨,突然坍塌。
她是?!
崔清漪居高临下,讽刺开口:“杨武,从前在戏班子,后来成为徐怀瑾的手下。初元二十四年的暮秋,你去过云家,当时有一位逃走的姑娘,是你命令下面的人杀了她。”
“对吗?”
她明白易见的话宛如一盏烈酒,翻滚袭击着他的胃部,致使他的情绪跌入了无底的漩涡之中。
一阵一阵的反酸,摧残着他那段不可告人的回忆。
“你是谁!”
“你怎么会知道?你究竟是谁!”
杨武战战兢兢,转而便如魔怔了一般,伸手想要去捉崔清漪的影子,可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崔清漪眼神冷厉,直愣愣地盯着他的手,想到就是这双手,轻松杀害了她全家人,心中竟有些想砍掉的意思。
不等他反应,崔清漪便提着衣裙,轻轻地将那把匕首放在了他的脖颈处。
那姿态,宛如与阿月完成了一次神圣的交替。
崔清漪反手一滑,用刀尖逼仄他抬起了的头,冰冷开口:“我是死在你手下的鬼。”
她紧握刀柄,声音越来越刺骨,“刚从酆都回来,向你报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