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携雨水而来,裙边有些泥痕,连廊外的雨滴滴答答下,轻轻地敲着卷帘。
崔清漪望着林书臣的侧影,眼睛里滴答着关于他的印象,看久了,倒是想到了那日聘礼摆满整个院子时的情形。
那日晨曦初露,她起了个大早,穿戴好衣裳,一溜烟便去了正堂。还没到正堂,便看见院子里那几个红箱子,妈妈们说那是林公子亲送来的。
走到正堂,入眼便是那张红木桌,上面放了许多喜果和林家送来的聘礼。
姐姐见她来了,忙起身将她搂在了怀里,她见姐姐满眼含泪,就问她:“姐姐怎么哭了?是不喜欢这些东西?还是不喜欢林公子?”
云湘含泪笑着,捏了捏她的耳朵:“傻丫头,姐姐当然喜欢。只是姐姐这一走,家里便剩你一个人了,日后再见面难上加难。”
“姐姐是舍不得你。”
“漪儿也舍不得姐姐,要是姐姐不结婚就好了,这样就能一直和漪儿在一起。”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日后漪儿也是要嫁人的......”
当时她不懂,为何姐姐一定和林公子成婚,现在她却参透了其中的缘由。
从她醒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林家人。她以为,林家人和云家人一样,都凭空消失了。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林姐夫,而且他还改了名字。
她内心辗转反侧,感到一丝慌张,但不得不保持镇静,她一步一沉稳,走到了萧绥身后。
“王爷安好。”
萧绥听到她的声音,转身便看到崔清漪将头浅浅埋了下去。
还在生气?
“这是林大夫,让他帮你看看你的伤。”他冷淡开口。
林书臣抬头,心中又想起了云湘的妹妹。
那日初见崔清漪,他看的模糊,但在那模糊之间,他就以为见到了云湘她妹妹。
这眼睛实在是太像了,不过也就眼睛比较像,其他倒是大相径庭。
他看出这两人微妙氛围,起身便有礼道:“王妃请坐。”
“林大夫不必这么客气,叫我清漪吧。”声音很是温婉妥帖。
萧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也没说什么,看着崔清漪坐在对面的玫瑰椅上,缓缓的伸出了手。
“想不到王爷如此好福气,娶了崔姑娘这么好的人。”林书臣没想到崔清漪脾气如此好,看来从前听得那些,竟不是真的。
看她虎口有道伤痕,林书臣给她敷了一些药,许是有些凉,崔清漪“嘶”了一声,萧绥连忙凑了上来。
崔清漪和林书臣不明所以,两人直溜溜看着萧绥,萧绥有些尴尬,又直起身子,顺道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林书臣撇嘴一笑,问道:“清漪啊,你这幸亏是小伤,若是大伤,怕是有人要心疼死了。”
萧绥转过脸,崔清漪咬着嘴唇不言语,半晌她才回道:“林大夫可有心疼的人吗?”
她望着林书臣,想象他和姐姐成亲后的景象。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们一定会很幸福。
林书臣猛地抬头,对上了那双眼睛,似陌生,似熟悉。心中闪过惊讶,意识到不妥,于是迅速低下了头。
半晌,他不复刚刚的打趣,笑道:“有是有,不过,她前几年失踪了。”
崔清漪看他转身走到对面的桌前,心中触动,站起来安慰道:“抱歉林大夫,我不知道。”
失踪?
姐姐是在她面前离开的,他怎么说的是失踪?
难道他说的不是姐姐?
应该不会,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子对姐姐那般好,就连父亲,有时也会对姐姐发脾气,但林姐夫从来不会。
难不成,姐姐还活着?
这时候要是有些动静就好了,可那雨声一直在外面,不肯进来。
整个书房内,崔清漪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顿了顿,她叹了一口气:“林大夫,可需要我们的帮助?”
萧绥眸色晦暗,余光中开始打量着崔清漪的侧影。
他方才一听到这话,就觉得不对劲。
本以为崔清漪只是好奇,可现在,怎么感觉崔清漪好像认识林书臣,但林书臣看上去并不认识她。
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书臣笑了一笑:“多谢清漪,不过我想自己再找一找。”
崔清漪忍住情绪,没敢再问,平静坐下后,她心中那盏酒终于酿出了甜味。
姐姐可能还活着。
林书臣这时转身,对着出神的两个人:“我先走了,有事再叫我。”
“麻烦您跑一趟,多谢林大夫了。”崔清漪点头回礼。
萧绥看着崔清漪,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不管是她对人的态度,还是昨晚的那件事。
正盯着她,崔清漪起身便道:“王爷,我先回去了。”
不等他回复,崔清漪便走了出去。
后来萧绥什么表情,她已经记不清了,一阵恍惚失神,她像劫后余生一般回到了沁水居。
躺在床上,她回想着今天下午和晚上的事,琐事如一串红灯笼,将她的愁绪和欣喜串在一条绳上,在她头上晃来晃去,晃得久了,崔清漪仿佛回到了扬州。
外面的雨声淅沥作响,催着她慢慢闭上了眼。
天色暗下来,滴落的雨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不见光亮。
他们刚刚没有对视,萧绥此刻却看了一眼沁水居,里面仿佛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他心有疑窦,于是冒雨去了大理寺,同时遇到了徐怀瑾。徐怀瑾见他倒是十分恭敬,但提到杨武的事,他却有所闪躲,不肯细说。
萧绥心有介意,干脆问了大理寺的人。大理寺卿跟他熟悉,见他急匆匆的来,便把看到的全说了。
“杨武死于昨夜子时,脖颈有刀痕,手腕有擦伤,像是被什么勒过。”
“他那屋子里萧条的很,地上有一块黑黝的痕迹,像是烧了什么东西,旁边还有些灰烬,不过也都被风吹散了,再加上今早下雨,也看不出到底烧了什么。”
他顿了顿,难言开口:“本以为找不到凶手了,谁知道,徐公子站出来说,杨武是自杀的。”
什么?
“自杀?你没听错?”
萧绥不信,徐怀瑾今晚神色匆匆,不肯细说,这其中定有阴谋。
“没错,王爷。现场什么也没有,关键证据就只有杨武身上的血迹和手里握着的那把刀。我等本是一筹莫展,可徐公子却说杨武是自杀的,让我们不用再查了。”
萧绥眸色深冷,于是淡淡道:“现在杨武家还有人吗?”
“应该没人了。”
他猜这位王爷是想去的,于是苦口婆心道:“王爷,那屋子也是出邪,一进去浑身发抖,出来那几个伙计直愣愣的,都不敢再进去了。王爷可别自讨苦吃。”
萧绥不信鬼神,冷笑道:“无妨,我去看看。”
“王爷千万要小心。”李大人还没说完,萧绥便纵身消失在黑夜中。
李大人嘀咕:怎么都在打听杨武的事?
风来,雨也来,谁能想到这是杨武的家,一天之内来了这么多人。
可此时,这院子里空荡荡的,令萧绥周身有些阴冷。他不相信昨晚会这么巧,巧到这么多事一起发生。
他凝视着双眸,将正屋的门推开,这屋子里昏昏沉沉的。
什么也没有。
可他平时一个人是怎么吃饭的?
着实有些奇怪。
正寻摸着,萧绥发现地上那一抹灰烬,黑黢黢的痕迹,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他拿匕首刮了几下,并无不妥。
一阵风袭来,地面灰土扬起,萧绥侧着身子才看出来,这烧的是绳子。
还是粗麻绳。
既然是这样,那杨武就不是自杀的了。
毕竟谁能自己捆绑自己?
除非他有帮手,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