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好几回,在她以为乐团终究穷途末路的时候,素琴老师总能力挽狂澜,转危为安。
她那个时候,也有过一些疑问。
哪来的钱?哪来的投资商?
素琴老师却只面带稀松的笑,说着令她去安心的话。沉醉在过分的安悦里,司仲夏也未曾愿意去深究。
就这么自欺欺人、心安理得地享受舞台下的花团锦簇与鼎沸掌声。
而现实告诉她,是因为一直有人在给予。
那个人,一直是他。
一直。
司仲夏发懵着跪下身,不知所措张望手里的文件。
击溃她的最后一丝稻草,是在看见,文件署名处那个字迹,与明信片上的落笔,如出一辙的时候。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为什么……总要让她不知情地对她好?
眼睛迅速染上一片发疼的红。
司仲夏紧咬住唇,依然控制不住逸出的哽咽声。
为什么?
……沈念白。
*
“念白,你可一定要来校庆啊。现在都是这么个大红人了,给学弟学妹们助助气,给二中长长脸!”
电话那头的高中班主任在絮絮个不停。沈念白一边淡淡应声,一边视线游离,最后落到落地窗外。
他一贯是个平静的人,不喜欢吵闹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一个人待着。所以他的身边向来冷清,氛围是单调又沉默的。用一个商业伙伴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人的活气。
什么叫人的活气?
沈念白开口问的时候,那个人哈哈大笑,一掌拍到他肩上,说你经常笑笑,笑笑就有活气了。
如果这样算,那么沈念白早就缺失十几年的活气了。
自打童年能记事起,就是这般。
电话挂掉的一声“嘟”响,唤回了他的思绪。沈念白揉了揉,像是被无可抵抗的机械动力挤压,而隐隐发着疼的胃部,熟门熟路地把药粒倒在手心,一饮而尽。
回忆起私人医生交代的话,沈念白微微抿平唇角。
他身子不好,这点早就想得到。
只是他从来把这件事看得轻。
幼时沈父赌博入狱,讨债的人三三两两上门,举棒四处乱砸。为了先给一个惩罚尝尝,他们准备把沈念白带走,而双腿带疾的沈爷爷,当场跪下来磕头,卑微流泪地哀求着。
好像也是那个时候,沈念白就不在乎他那一条命了。
如果不会在那个年纪哭闹,那他的长大未免也太简单。
努力学习不够,三好学生不够,操持家务不够,照顾爷爷不够。
沈念白早已经意识到,从那个时候,他就不仅仅得做一个懂事的小孩子。
他还得担负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放学在垃圾堆里徘徊翻找,在一众运工成年人突出的稚嫩面孔……沈念白备受同龄孩子瞩目,那些或疑惑,或震惊,或嘲笑的眸光陪伴他十几年,如影随形。
习惯了这样,他就再对外界的声音无动于衷。
后来有的人与他交往,说他常常一副不怎么表露情绪的样子,没一点儿正常人的样子,也就是人的活气的时候,沈念白毫不在意。
他一辈子的活气,早已牵连在一个女孩身上。
他想她笑,想她幸福,仅此而已。
为了实现这些想法,沈念白更加努力地把债务还清,更加勤奋地向上打拼。只想让自己有足够的底力与资本,去守护一个人的梦。
他从来不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可以获得这些,总要付出什么。
胃病在大学那年就有了迹象,只是一味被他忽略。直到某次写代码的时候,硬生生疼得晕过去,沈念白才去了医院检查。此后就一直依赖着药物。
成为大集团总裁的这些年,他经常忙碌得倒时差。加上还在发育的多少年就透支了身体,胃病恶化得极快。
到演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情理之中。
沈念白手扶着沙发,面色软白。明明是大冬天,额角的冷汗却连绵不绝地滴落着。
好半天后,弯蜷得像条弓的身子,才缓缓张开。
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