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从军,却是个细致的人。
天色渐暗时,李挐云送来了热好的胡饼,配着一碟肉脯,一叠酱菜,还有一壶水。
“今日停歇在野外,条件简陋了些,夫人先将就用着。明天到了晋城,就可以好好休整了。”
秋月离接过托盘,向李挐云道谢:“有劳指挥使费心了。”
“我本就是有罪之身,不是什么千金之躯,指挥使不必如此周全。”
虽说皇上并未对她有什么处罚,甚至看上去颇有照拂,但到底是牵扯进谋逆的大罪,未尝不会心有芥蒂。常人对她只会敬而远之,这一路来,除了给她驾车的阿莫,也只有李挐云会每天和她交谈几句,还对她以礼相待,事事周到。
李挐云宽慰道:“陛下未曾定夫人的罪,离京时,还给了赏赐,夫人不必妄自菲薄。”
“此地离晋城不远,大概不会有山贼草寇,但毕竟宿在野外,难免有蛇虫鼠蚁,夫人若有吩咐,叫我便是。”
“今日我为夫人守夜。”
说罢,李挐云就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瓶,将里面驱蚊虫的药粉洒在了马车周围。又回身从马背上取下卧毡,在马车旁五尺外铺好。
次日,行至晋城外。
晋城是中原大城,人口众多,自古以来读书的风气盛行,城中几大世家,出过不少能臣干吏。
青灰色的城墙高大巍峨,守城的军士在城门处查验路引,来往的人虽多,但都井然有序。附近也有做生意的小摊贩,热闹非凡。
李挐云一行人不想高调行事,只跟着人群列队等候。
林向春瞥见墙角处有一乞丐,想起话本里的江湖传说,这些乞儿是消息最灵通的,于是问那乞儿:“你可知游家?”
那乞儿原本眯着眼在墙角晒太阳,见有人与他说话却不施舍一二,本不欲搭理,但见一行人身量挺拔,衣着朝廷服制,一看便不是等闲之辈。更别说那辆马车做工考究,装饰精美便是晋城中也不多见。
乞儿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弓着身子回话:“大人说的可是城西的游家?”
林向春见他这样谄媚的样子,有些厌恶,但还是点了点头。
乞儿却似乎已经习惯被人施以这样的脸色,反而歪歪扭扭地作了个揖,腰弯的更低了:“回大人话,游家住在城西二里巷,大人进城往西玄武路直走就是,他家出了好几位大人物,屋子也建得气派。”
说罢,眼巴巴瞅着林向春。
林向春扔了他一个赏钱,乞儿狗似的扑住了,得意地笑了笑,又忍不住说了句:“不过如今游府可未必有空接待你们。”
“此话怎讲?”林向春不解。
“那游壑老爷子的继室勾引长子,搞出奸情,游家最近可热闹了好一阵子。”
李挐云一行人此前看林向春与乞儿对话,并不在意。众人如今听闻此话,惊讶之余更是愤怒。
李挐云问那乞儿:“你如何得知?是真是假?”
乞儿见众人脸上皆露出惊讶之色,忍不住炫耀,把所知道的一一抖搂出来。
“城中人人都这么说,还能有假?”
“且那继室二十多岁,容颜娇嫩,风华正茂,怎会耐得住寂寞?”
“只是可惜了游老爷子的长子,丁忧三年,马上要回去当官了,管不住自己,又惹出这档子事来。”
李挐云带领的这一队护卫兵都是十几二十岁的青年,从军之人没有不敬仰游壑子的,乞儿这话说的难听,都怒目而对。
林向春更是怒喝一声:“住嘴!”
脚下生风,照势便要上前打那乞儿一拳。
乞儿在市井街头混久了的,连忙蜷缩着身子以护住自身。
“林副使请住手。”马车里传来温柔而坚定的声音。
林向春虽对这秋夫人并不熟识,但看在大将军面子上也愿意退让一二,如今听闻这话住了手,面色仍带着怒气。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①。这乞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自然是人云亦云,听到什么就说什么是了。具体是非曲直,我们去到游府拜访,一探便知。”
李挐云也上前按住了林向春的胳膊,劝道,“我们此行有任务在身,莫因这乞儿横生枝节。”
林向春虽收了拳势,仍止不住眼里的怒意,狠狠盯着那乞儿。
见有人拦住这凶神,乞儿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倒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