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动静不小,惊动了左邻右舍的街坊,不乏有爱打探的人在门口听得了动静,见闹出了人命,不敢再听,私下告知里正去了。
本地的里正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听闻此事,带了几人到了现场勘验,拘押了琳琅叔叔婶婶二人,细细了解过情况后,又整理了案卷派人递送到县衙,这桩事才算暂时了结。
依着琳琅的意思,她父亲的丧事一切从简。当日县里的仵作与刑名师爷来验过后,就定了棺材铺里现成的一具棺木,灵堂也设得简单。
秋月离起先以为是她因手里银钱不多,宽慰道:“无需担心钱的事,一切有我。”
“多谢姐姐好意。只是我爹生前曾教导我,不能白拿人东西,不能凭借他人的同情与施舍而活,要堂堂正正地凭自己本事活着。琳琅已受姐姐襄助良多,待日后,我定会回报姐姐恩情。”琳琅虽刚及笄,但经此一事,整个人却一夕之间成熟了许多。
秋月离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只是为跪在地上守灵的琳琅披上一件厚实的披风。
素幡被院子里的夜风掀起,烛火摇曳不定,燃烧声中,白蜡似眼泪般缓缓淌下,在底座凝成一团哀痛。
次日,在李挐云等人及街坊们的帮助下,择了镇子南边的一块林地,将许满仓下葬了。
太阳被薄薄的一层尘雾所瘴,透出惨白的让人眩晕的光。风起,周遭粉白色的桃花花瓣随风纷纷飘落。
琳琅抓起一把纸钱,扬向空中,雪白的纸币在空中翻腾,盘旋,又落到地上,挨着泥土翻滚,与满地花瓣混作一起,纷纷扰扰。
“爹,害了您的凶手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女儿不孝,没能救回爹爹,叫您过上好日子,让您临行之际,还在为女儿担忧。”
“女儿日后必定尽力过好这一生,不叫爹爹在地下还为女儿担心。”
琳琅消瘦的背影里透着孤寂和倔强。
众人不免为她可惜,本该是家中珍视的女儿,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父亲,从此再无人可以庇护她。
“我打死你个白眼狼!”
人群中蹿出一个年迈的老头,挥舞着手中的拐杖用力砸中琳琅的脊背。
因这人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众人一时防备不及。
见这老头喘着粗气,举起拐杖还要再打,离得最近的林向春捡起一根树枝,手腕略一使劲,就将拐杖拨开,从老头手中飞出去老远。
老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吓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扑向琳琅,举起骨节嶙峋的手又要扇她耳光。
“白眼狼!你怎能将你亲叔叔送进牢狱!你个灾星!”
阿莫冲上前,从后头将这老头用手臂禁锢住。老头急得胡乱蹬着腿,却不能再上前伤害琳琅分毫。
老头厉声叫唤:“我管教我自家的孙女,你们外人掺和个什么劲!”
这老头竟是琳琅的祖父!如此清白不分!
琳琅眼神里的讥讽不加掩饰,冷笑道:“阿翁如今肯认我这个孙女了?当初将我和父亲母亲赶出家门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周围知情的众人齐齐看向那老头,面色不善。
此前许屠户病重的时候未曾见他探望一二,琳琅为救父亲被卖给宋家做儿媳时也不见他关切,如今次子被押送去县衙受审,倒是急匆匆赶来兴师问罪了,原来早就分家了的缘故。
“此前,因母亲小产后身子受损,不能再育有子嗣。你劝说爹爹休了母亲,再娶一门亲,给许家生下男丁,爹爹不从,你就将爹爹和身子尚且虚弱的母亲,还有我,赶出家门……”
琳琅仍记得那个冬日,风雪交加,寒风凛冽,却不及人心彻骨寒。
父亲搂着她和母亲,用宽厚的背为她们挡住屋檐外的寒冷,但雪花仍被烈风裹挟着落到了她头顶。她看着母亲睫毛上冻出了寒霜,面色惨白,不顾父亲阻拦,回身大力敲打着木门,小小的拳头被砸出乌青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