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梅枝上凝着薄霜,太子执着一支新折的红梅,指尖抚过柔嫩花瓣。
襟前的赤金盘螭与花蕊上的冰晶一同折射晨光,在他玉雕般的指节上投下细碎光斑。
“报——!”
铁甲碰撞声惊破庭园寂静。
传令兵跌跪在青石径上,铠甲上似乎还带着北境的寒气,“江监军奇袭狼山关,斩敌三万!北狄左贤王被生擒!”
梅枝在太子指间轻颤,冰晶簌簌坠落,“哦?”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落在梅瓣上,却让周围的宫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报——!”又一名传令兵踏碎满径落梅,“我军已攻破北狄王庭!可汗西遁!”
太子倏然抬眸,长睫下眸光流转,似寒潭映月。
发间垂落的明珠随着他的动作轻晃,衬得那张白玉般的面容愈发慑人心魄
“江监军呢?”
“江将军命人送来了……”传令兵喉结滚动,捧起描金漆盒的双手微微发抖,“王庭金印。”
描金漆盒被恭敬捧上。
太子掀开盒盖的刹那,风骤起,卷落满树红梅。
金印上的狼头浮雕狰狞毕现,獠牙间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太子用指腹摩挲过狼牙,在漫天花雨中忽然低笑出声,“好、好!”
满园宫人屏息垂首,看着太子捧着金印起身,雪青蟒袍掠过满地碎琼,朝着清辉殿方向迤逦而去。
清辉殿的庭院里堆满了箱笼。
太子踏着积雪走来时,管事太监正带着宫人们清点箱笼。
见他来了,慌忙跪地:“殿下,这些都是江监军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太子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箱笼一一打开。
北狄王庭的珍宝——
黄金酒器、翡翠屏风、象牙雕件、雪貂大氅……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此刻却像寻常杂物般堆了满箱。
太子挑眉,随手拾起一串明珠。
珠子颗颗浑圆,在他手中泛着柔润的光。
“殿下。”管事太监躬身道,“江监军说,都是给您把玩的玩意儿。”
太子轻笑:“把玩?”
他指尖一松,明珠坠入箱中,清脆的声响在殿内回荡。
“抬去库房吧。”
管事太监刚要应声,却见太子忽然俯身,从最角落的木箱中取出一物。
——是北狄可汗的佩刀。
刀下压着一张字条:
“臣的命是殿下的。”
“臣的功是殿下的。”
“臣的痴心妄想,也是殿下的。”
林霜忽然想起玄一离京那夜。
那人跪在阶下,额头抵着他靴尖,声音沙哑:“殿下,等臣回来。”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用脚尖抬起玄一的下巴,笑着说:“你若能拿下北狄王庭,本宫赏你一夜。”
并没有指望玄一真的做到,那只是句调情的话。
原本玄一只需要按他的布局除掉赵恒,就算完成这次任务。
字条的最末写着——
“臣愿为殿下杀尽天下敌。”
太子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认得这字迹,是玄一在极疲惫时写的。
最后一笔拖得太长,像是一个跪地献刀的人,强忍着什么情绪,迟迟不肯起身。
太子捏着这张纸,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玄一远在千里之外,却恨不得把整个天下捧到他面前。
黄金、宝石、舆图、疆土……
还有那颗滚烫的、赤祼的真心。
……
入夜后,太子在烛光下铺开宣纸,狼毫笔蘸墨书写。
“卿既献王庭于孤,孤当以国士待之。”
写到这里他笔尖顿了顿,忽然伸手揉掉,换了张信笺。
“金印已收,佩刀甚利。”
“等你回京,速速滚到清辉殿来。”
“带够换洗衣物。”
他将信笺折成方胜。
夜风吹动烛火,映得太子的眼波如水。
他知道玄一读得懂。
这次他给的恩赏,会弄得很脏。
……
“砰!”
御案上的岫玉笔架被扫落在地,碎成数段。
皇帝捏着最后一封战报的手指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脆响——
玄一不仅守住了北境,更一路打到了北狄王庭,拓土三百里。
这是大周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武功。
“好一个江少麟……”皇帝盯着战报上太子加盖的监国印玺,忽然冷笑,“朕的太子,养了条好狗啊。”
他此刻面容扭曲,冕旒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杀意。
殿内侍立的太监们早已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触怒天颜。
皇帝缓缓起身,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团龙在烛光下狰狞毕现,仿佛随时会扑出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