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他听见的是急促的奔跑声、铁甲碰撞的铿锵,以及……刀剑出鞘的寒音。
他猛地睁开眼,窗外仍是浓稠的夜色,但远处已有火把的光亮晃动,像是一群饥饿的野兽在黑暗中搜寻猎物。
出事了。
他刚坐起身,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李嬷嬷踉跄着冲进来,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手里攥着一盏摇晃的油灯,昏黄的光晕映照着她惊恐的脸。
“小祖宗!快跑!”她一把抓住林霜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大公子死了!是……是江元杀的!”
林霜瞳孔骤缩,一瞬间全身如坠冰窟。
“江元?”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他杀了堂兄?”
李嬷嬷急得直跺脚,拽着他往外走:“别问了!老爷已经派人来拿你了!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霜的指尖微微发颤,但很快稳住心神。
他侧耳倾听,远处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靴子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真的。
他迅速披上外袍,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被李嬷嬷拉着冲出房门。
走廊上黑漆漆的,只有几盏残烛摇曳,映出墙上斑驳的影子。
他们贴着墙根疾行,李嬷嬷的喘息声粗重而急促,林霜则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轻盈如猫,生怕惊动府中巡逻的侍卫。
“江元现在怎么样了?”林霜低声问。
“他逃了!”李嬷嬷压低声音,“带着他弟弟一起,听说他爹也死了。府里都传遍了,说江元疯了,把大公子和几个侍卫全砍了,那场面……”
她打了个寒颤,没敢再说下去。
林霜的拳头攥起,指节泛白。
江元不会无缘无故杀人,除非林烬做了什么。
好在江元没事,也不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
他们转过回廊,前方就是府中侧门。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暗处走出。
是府中的管事赵叔,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映照着他皱纹横生的脸。
李嬷嬷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挡在林霜身前。
赵叔的目光在林霜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今晚风大,灯笼容易灭,得小心些。”
说完,他转身走向另一条路,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们。
李嬷嬷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拉着林霜继续跑。
“赵管事他……”
“他是好人,知道放你一条活路。”李嬷嬷低声道,“快走!”
他们终于冲出侧门,夜风迎面吹来,带着海潮的咸腥和初春的寒意。
林霜赤脚踏在冰冷的石板上,脚底被砂砾磨得生疼,但他顾不上这些。
李嬷嬷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进林霜手里:“拿着!我身上就这些了,你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林霜低头一看,是一小包碎银,掺着几枚铜钱。
“嬷嬷……”他喉咙发紧,“我虽与江元交好,但此事我并不知情,伯父不至于太过迁怒我吧?”
李嬷嬷的眼神闪烁,像是挣扎着什么,最终咬牙道:“傻孩子!你以为老爷会信?他只会觉得你和江元是一伙的!”
林霜沉默片刻,忽然抬眸直视她:“嬷嬷,你怕的不只是伯父迁怒,对吗?”
李嬷嬷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林霜的声音轻得像风:“你怕他……杀我。”
李嬷嬷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小祖宗啊……”她颤抖着抓住林霜的手,冲动中脱口而出,“你根本不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他们是怎么死的!”
林霜的心跳骤然停滞。
终于,有人要告诉他真相了。
他死死盯着李嬷嬷,声音低哑:“告诉我。”
李嬷嬷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油灯的光晕在林霜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李嬷嬷略微冷静下来后,欲言又止,眼泪顺着皱纹横流,“快走吧!”
林霜却纹丝不动,黑曜石般的眼睛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嬷嬷,告诉我真相,否则我宁可被抓回去。”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卷起林霜散落的发丝。
李嬷嬷望着这张与故人七分相似的脸,终于崩溃地抓住他的手臂:“你没发现吗?城主这么多年都不见老!”
林霜一怔。
确实,伯父的容貌仿佛定格在壮年,连眼角细纹都未曾增加。
他一直以为是养尊处优的缘故。
“那是因为……”李嬷嬷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鲛人的血肉能让人容颜永驻。”
这句话像惊雷劈在林霜头顶。
他浑身一颤,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那些控水的能力,对潮汐的感应,突然都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你母亲是城主的妹妹,城主要她关起门来做闺秀,她却生性向往自由,总爱私下去海边玩耍。”
李嬷嬷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诅咒,“那年她十六岁,独自偷偷划着小船出海游玩,结果遇上涨潮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