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乐昌顿时坐不住了,娇嗔瞪了一眼李旌祐,嚷嚷道:“啊!皇兄你不早说?我费劲说了那么久。”
“你故意的,”接着转过头,神情相当笃定地俯耳悄声对陆银华道,“他又在捉弄人了。”
陆银华被乐昌可爱的嘀咕逗笑,不经笑出声来,随后急忙捂住嘴唇,偷瞄着那个品着茶的恩人。
而后转念思索着,既然开了这个头,就最好问清楚他想要什么回报,以免纠缠不休,让此事成为离京的阻碍。
思及此,她欲出言再问,就听到李旌祐不带情绪道:“帮我译一二字作为回报即可。”
“译字?”陆银华一时不解。
又听见他淡声道:“听乐昌说,陆姑娘略懂西夏文。我在肃州偶然间得了一本西夏古籍残本,觉得有趣。因是闲事玩弄之物,故也无意叨扰译官,可劳烦姑娘帮我解其一二吗?”
闻言,陆银华抬眸望向乐昌,见她颔首,沉吟片刻,出言相拒:“殿下,臣女只是对西夏文只知皮毛,略懂几字,学识尚浅,译文一事恐难担。”
“华儿,随便译一译就行,皇兄也不是非得要译得一字不差。皇兄,你说是吧?”乐昌蹦哒到李旌祐身前,弯腰探问。
李旌祐不应声,取出袖中残本,缓步走上前:“陆姑娘可是存有疑虑?想来姑娘是个谨慎的人,你可翻阅后,再决定是否接下译文一事。”
桃桃见状,接过残本送至陆银华手中。
陆银华接过,仔细翻看。其中记录的多是西夏人的游牧生活,并无任何异常。难道是她想多了,思索片刻后道:“殿下需要我在几日内译完?”
“十日,十五日,月余都可。”
闻言,她眸色一漾,眼中的探究似要穿过纱幕要看得真切对方,却始终看不真切,心中纳罕。
“陆姑娘,可是忧心此等小事就值得一条人命,日后我会挟恩图报?”李旌祐轻笑,“不至于,顺手的事罢了。”
话语轻飘飘的,却无半分调笑意味。
闻言,陆银华抬眸,眸子似水清亮望着他:“十日。是臣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旋即下床叩拜,重重地磕了下去,如瀑的发丝铺了满地。
“于殿下而言,臣女贱命不过二三两,是顺手所救,但救命之恩于我而言,理应当涌泉相报,而译文一事也只值二三两。”
“日后……若有日后臣女能相助于殿下的机会,我定当竭尽全力相助。陆氏银华在此立誓。”话音如金石掷地,旋即她又是一拜。
被日光晒得暖烘烘的夏风灌进殿中,洁白无瑕的纱幕如浪潮般翻涌。那道瘦弱得似风一吹就倒却背脊挺直的倩影在风中若隐若现,澄澈明亮的眸子比日光还耀眼。
李旌祐垂眸,唇边含笑淡淡道:“但愿有这么一日。”
然而,处于状况之外的乐昌左看看李旌祐,右瞧瞧陆银华,像只小山雀认真地探究着萦绕在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竟没懂怎就下跪了?怎么就发誓了?
乐昌看向站在身侧的穗儿:“穗儿,你懂吗?”穗儿撇撇嘴,摇了摇头。又转头问向另一侧:“桃桃呢?”桃桃收回望向二人的目光,摇了摇头。
旋即话音如珠落玉盘,一顿一顿冒出:“你们,这是,在,干嘛?”
李旌祐抬手就给了凑过来一脸好奇的乐昌一记弹指,清冽嗓音响起:“你是不是没认真读书?”旋即走向书案。
“啊!痛!”
乐昌捂住犯疼的额头,气恼地大叫,一记眼刀剜向李旌祐离去的背影,嘴硬道:“我有的!”一面捞起还跪在地上的陆银华,“华儿你怎么又跪在地上了?刘太医最不喜欢不听话的病人了,小心他往你汤药里加黄连。”
陆银华本就因伤寒病了许久,又在宫中中毒重伤,再体健的人如此折腾,也消受不住。
本是圆润细腻的手腕,如今咯人。小臂上的红玉珠串绕了三圈,仍松垮垮的,滑到大臂上,红玉衬得本就如玉的手臂更加透白。
乐昌眼中满是心疼:“你看你,手又那么凉了。穗儿你去取个手炉来。”气鼓鼓地指着两人数落着,“华儿你也好歹是救下母后的功臣,动不动就跪。我看你啊,还未及笄就古板得和个老学究一样。”伸出细长的手指戳着陆银华磕红的额头,像个小大人一样指责道。
又转头对着用手指夹着两张纸的李旌祐道:“还有皇兄,明明我找你之前就说好了。你帮我给华儿送信,我就给你说华儿为何来宫中寻母后。”
李旌祐抬眸望着乐昌,以及,她身侧的陆银华。
她就这么坐在日光里,若隐若现,脆弱得像柳絮一般,风一吹就散在璀璨的日光里,万千光华中。
纱幕随风动,偶有露出的眼眸是透亮的,若日月。眼波流转间,是似水的柔情,底色却如蒲草般坚韧。
“怎么突然就愿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