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烛火的人闻声转头,见着身着锦袍的来人,恭敬起身作揖。
“臣陆时敏,见过五皇子殿下。”
李旌祐站定,目光扫过那方整齐叠放的披风后,落在面容憔悴的陆时敏脸上,捧手回礼:“陆大人可还安好?”
“谢殿下关怀,臣尚且安好。”然而说话那人鬓发上的花白却遮掩不住。
李旌祐例行公事问道:“大人可还有供词?”
“臣已将所知之事在五日前俱陈述完全,刑部侍郎柳一水以将我的陈供登记造册。我作为臣子,应当以君为天,忠贞不二于陛下。我虽以唇舌作戢,也不可无端生是非,牵连诸多无辜之人。陛下是为明君,是非清浊,臣相信陛下自有定断。”话毕,陆时敏长揖躬身。
李旌祐笑了一下。
这一笑里陆时敏隐约察觉到一丝嘲讽。
在多年官场混迹,深有识人本领的陆时敏见这五皇子李旌祐,只能看出他眉目间比云京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多出了几分沙场戾气,但看不清暗藏在眼眸中疏离冷淡的目光下伪装的情绪。
他顿了顿,顺从私心,躬身开口道:“臣有一事相求……可否请殿下,告知小女银华平安否?”
初入狱时,在刑部的同僚便向陆时敏说起过,因陆银华在危机时刻为皇后挡下致命一击,也因此重伤昏迷不醒。
弘元帝为感念她的舍身相救的忠心,命太医竭尽全力救治,如今已无性命之忧。但身为人父,未亲眼见到孩子平安无事前,怎么不忧心呢?
“陆大人与陆姑娘的父女情深甚是让我感动。”
他的清冷的语气中带着丝丝不可察觉的羡慕、嫉妒的情绪,微妙到几乎是转瞬即逝:“陆姑娘今日丑时已苏醒了,并托人送信于我,让我代为转交给陆大人您。”旋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骨节分明的指头夹着往前递了下。
见状,陆时敏接过信纸,颤抖着手,打开信封,取出信纸,看见熟悉的笔迹,波澜不惊的神情顿时喜不自胜,眼中满含热泪,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重重一拜:“多谢殿下!”
*
彼时宫里,乐昌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墨条在砚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而目光在专心致志解字的陆银华脸上和窗外景色来回流转。
桃桃在一旁为陆银华整理稿纸,转头见着她整个人懒洋洋的,以为她犯困了,想着接过墨条替她继续磨墨,俯在她身边低声道:“殿下是累了吗?给奴婢吧,殿下去软榻上小憩一会儿。”
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出神的乐昌瞬间回神,定睛瞧着桃桃,躲开她伸来的手,急忙道:“我不累,你忙你的去吧。”旋即摆手催促她离开,紧接着用余光瞥了眼陆银华。
见她对一旁发生的事置若罔闻,只一心扑在译文上,一股酸涩的委屈涌上心头。生着闷气的乐昌也不再看她,只顾着低头拿着墨条使劲飞速地打着圈。
又过了一刻,灿烂的日光穿过窗棂直照在书案上,纸上的反光映得眼睛生疼。陆银华这才停笔,将笔搁在笔山上,拿起墨迹未干的稿纸,小心翼翼地吹着,待墨迹干透放在一侧。
陆银华起身准备走动,却不防久坐起身后一阵眩晕袭来,一个踉跄险些就要磕在梨花椅背上。
一个身影闪开扶住了她:“你看你,都说了让你休息不听,现在头晕了吧。待你出宫时若还是这样体弱,我看陆夫人以后是绝对不会再让你来宫里了。”
“……好,我现在就休息。”陆银华浅笑了一下,“……嘶,肩膀上的伤口好疼。”可能动作大了些,不小心扯着伤处,面容失了血色,呼吸渐重,只得顺着椅背坐下。
乐昌顿时像个炸了毛小猫,杏眼中流光闪烁,她的心疼快要溢出眼眶:“你看看,明明还没好,还要强撑!你真的好倔,上辈子你是头牛吗?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哎呀呀,是谁把大雍最尊贵的公主惹生气了呀?”陆银华笑了笑,勾着她的手指,明知故问道。
“是你……”
“就拖出去打十大板。”
陆银华伸出双手,手心捧在她面前,她指尖纤细,痩得骨节突出,皮肤失了如玉的柔和,指尖触及便是冰凉,像是易折的冰凌子,作势要打在她手心的乐昌最终只是轻拍了一下。
“我现在就打这十大板……”
“别生气了。”陆银华扯着她衣袖撒娇央求道。
见着对面的人话语温软了,乐昌开始耍着小孩子脾气了,浑然不讲道理。
“我没生气,你为什么不理我,我给你磨了那么久的墨,你都不看我一眼,全去看这个破本子。”
“这不是破本子,是西夏文古籍,上面记录的是西夏人衣食住行。”陆银华说着就拿起其中一张稿纸,递到她面前,指着一处,“你看,此处记录着西夏人游牧到一处草场后,说明了如何选择扎营……”
乐昌接过稿纸,而后又放回案上,叫桃桃取来披风,用披风团团包住陆银华,捧着她的脸,皱着眉命令般道:“放下放下,写完了就不要去看了。能让你写一个半时辰,已经是本公主大发慈悲了,快回去躺着。”紧接着陆银华被按回床上。
恰时穗儿领着宫娥送来了午膳和汤药,几人团团地围坐一团,谈天说地。
陆银华胃口不好,送来的饭菜只吃了小半碗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