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啊啊呜呜呜……”哭泣声逐渐放大。
愧疚和歉意紧紧裹着乐昌的心,压抑着她。短短的两天内,她异常畏惧心中的猜测,但一切证据都指向着皇兄欺负了她最好的朋友,她皇兄是个卑鄙无耻下流之徒。
更可气的是,她是他的帮凶,是她给他创造了机会。
若是她自己偷溜出来寻华儿,若是不撺掇她上太清昌阁,若是不提她会译文,若是自己不信什么红螺寺签文,她不会入宫,那么她也不会受伤,更不会昏迷这么多天。
这一切都怪自己。
可她也无法诘问从小就护着自己的皇兄。
“华儿,呜呜呜呜,都怪我,都怪我……”乐昌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抬手擦着鼻涕眼泪,垂头不看身后的人,“我没想到皇兄会这么对你……”
突然,乐昌的手被人攥住。
“哎呀,谁家的小公主在哭哭啼啼的呀?俊美的狐仙大人听见了,可要将谪入凡间的公主绑走,用花啊,树啊,团团围住。”陆银华用着哄小孩的语调调侃着。
她抱膝蹲在一旁,探头望着正哭得稀里哗啦的乐昌。
涕泗横流的乐昌扭着脑袋不让陆银华看,又忍不住破涕为笑,略带怨气道:“你每次都这样,惯会用这些哄小孩儿的法子,油腔滑调……”
“嘿,每次都很受用。你耍无赖的时候和竹竹好像,那不就得用哄小孩的法子哄你嘛?不哄你,以后还怎么跟着大雍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吃香的喝辣的?”见她心情平复不少,陆银华侧头避开乐昌的目光,埋在臂弯里,喃喃道,“真的没有,你皇兄……真没欺负我,是不是你自己在那儿瞎猜?”
“我是不知道。可是,那天清晨你被皇兄抱回寝殿,我问他究竟发生何事,他闭口不谈,后来更是闭门不见我。虽说他是因违反军令被杖责了,只能卧床休养,但他不见我,也不解释,这难道不是他作贼心虚吗?”乐昌皱着眉,大颗的泪珠簌簌落下。
见状,陆银华取出腰间的手绢递给垂头哭泣的可怜人儿。
乐昌气愤地接过手绢,胡乱擦了把眼泪,又用湿透的绢帕使劲擤鼻涕,咳了两下,接着气势很足地控诉道:“你呢,你又昏迷着,好不容易养好了伤,莫名其妙又多了好几处,咳咳……咳。”
缓过年少的心思,耳畔潮红散去,陆银华神色如常地望着乐昌,伸出手指,勾了勾挂在她软嫩腮边的泪珠,接着顺手擦在了乐昌衣袖上:“你皇兄不给你解释,我给你说嘛。别哭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你的好朋友呀,你皇兄也是很好的……兄长啊。”
“你别擦我身上……”乐昌躲了躲,抱怨道。
“你自己掉小珍珠了嘛,我手绢都让你弄脏了,我肯定不想擦在衣袖身上,毕竟那么贵。”
二人有一言没一言搭着。
乐昌撅着嘴,杏眼盯着陆银华,神色凝重道:“那他没有欺负你,华儿你为啥会咬皇兄?”
总还是要解释这事的。和盘托出肯定不行,但也不能对乐昌说谎,只能摘掉其中会让人误解的细节,否则真的白的都会说成黑的,倒真引人误会。
陆银华眨了下眼眸,低声道:“你知道的,我见不得火。”
思绪渐渐飘远,继而有些恍惚道:“那场大火烧得吓人……我虽已不是像幼时那般见到火就惊恐不已,但那日在阁中瞌睡时,做了场梦,醒来时远望,见着大理寺狱走水了,那场蔓延数里的火从梦中溢出,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说着起身走到栏杆处遥指,“看,那儿就是。”
乐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那时,五皇子估计是承你所托,他已在阁中。我惊恐未定,一时未看清来人,误以为是那些骂我咒我之人,害怕中咬伤了他。待人冷静下来后,又思及父亲尚在狱中,情急下我冲下楼,失足跌在楼道撞伤,故而有淤青。”
“五皇子见我已下楼了,跟在我身后也下去了。我得知跟上来的五皇子他要出宫,我便央求他带我一同出宫,他应了。”陆银华顿了顿,偷瞄了一眼乐昌,继而又道,“他说,因我是你伴读和好友,暂且信我一回。但怕我在外失态,给他和你添麻烦,因此将我带去了离大理寺狱不远的登云楼。后来,父亲安好的消息传来时,宫门已锁,故我在登云楼雅阁中歇息,五皇子在隔壁安歇。而我在晨起时,应该是我当时敞了窗,受了凉,这才又高热昏迷。这么说来,我还得多谢五皇子将我带回来,怎会是他欺负了我呢?”
说完,陆银华从怀中取出荷包递给乐昌,接着道:“这是我准备的银钱,还有五皇子他见我刀伤裂开,给我一瓶金疮药。我是准备在今日入宫的时候一并还与他。毕竟他帮了我很多,总不能老是欠他。”
乐昌接过荷包,拆开,看了看,里面确实有五两银子和一个药瓶。
“这下清楚了吗?五皇子不仅没欺负我,还帮我大忙。”
听着这天衣无缝逻辑自洽的说辞,乐昌安心不少,点点头,嘴唇翕动,又欲说些什么。
陆银华见她还有一丝疑虑,抬起左腕,上面空无一物,道:“那时冲下楼时或许是着急,丢了红玉手串。我方才找了一圈,皆没看见。”
闻言,乐昌四下扫视了一圈,摇摇头,只道桃桃那日找她时,只见到了跌倒在地的牛角灯和散落一地的纸笔。
陆银华心中当即明了,手串真的丢了。
但也不可大张旗鼓地让人寻。毕竟真寻的话,总是要解释些前因后果,这怕是说不清,更会惹出诸多是非。
但红玉手串是外祖母留给她的,总还是要找。
揣着这份心思,陆银华拉起乐昌,整理了下衣袖,二人继续翻找着古籍。最后,陆银华挑了本《农桑辑要》的残本,乐昌则取了本棋谱。
在下楼时,若有所思的乐昌突然停住,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那华儿,你喜欢我皇兄吗?”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劈在陆银华心中,她僵在原地,攥紧古籍,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乐昌却也不等她回话,自顾自说着:“话本里不都说什么英雄救美,会以身相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