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冬喜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霍清雪的袍子。

塔楼里的温度很适宜，他软绵绵着身子，就这样半醒半懵地躺了半响，才一点点爬起身。

床榻上还有温度，一转头，果然看见正端着一叠粥朝他笑的霍清雪。

“我做了你以前喜欢的灵植粥。”

剑修还是改不了那个喜欢给他做饭的习惯，端着东西等在床边的样子也是半点没有改变。

丘冬喜看了一会，才点点头，‘嗯’了一声，接过来。

他一勺勺吃的认真，埋着头，旁边的霍清雪就坐下来看着他，目光柔和，满是暖阳春光般的温度。

等到丘冬喜把碗里的粥米差不多吃干净了，勺子乖乖放进去，霍清雪才将东西接过来。

“我见你对炼丹方面格外有心，几日后有个各大门派齐聚的拍卖会，会有法宝品阶的炼丹炉，要不要去看看？”

丘冬喜正舔嘴角粥汁，闻言顿了顿，抬起眼睛。

他顾虑着阴九所在的坤灵门，但对丹炉也确实格外在意。毕竟自己那只双耳金炉的进阶材料没拿到，已经失败了。

“所有门派都去吗，除了丹炉，会不会有一些丹方……？”

霍清雪轻轻笑，显然听出他话里的其他意思，伸手刮了下面前人小巧的鼻尖。

“只有强势正派在，丹方自然也是有的，而且都是难得一遇的珍稀品。”

“去吗？”

丘冬喜已经抓住了对方的袖子，眼睛开始放光。

“去！”

霍清雪心情也被他带的好起来，拖着少年的腰任由他撑着自己肩膀爬高了，像个小山猫一样居高临下看自己。霍清雪仿佛能看见他尾巴都在兴奋地晃。他看的专注，忽然又抬着眼，轻轻加了一句。

“你是在担心什么旧仇怨吗，小喜。我可以替你除去的。”

说的温和又平缓，丘冬喜若不是听得懂，会以为他只是问起今晚的饭菜，而不是要动手杀人。

霍清雪以往似乎不会这样轻易说出掠夺生命的话。

可是关乎丘冬喜的，他像是能轻易做到。

又似乎是这一百年里，霍清雪经历了更多生死争夺。

“没有。”少年没有思索，轻轻摇头。

很果断。

霍清雪也就不再强硬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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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场设立在极为奢靡又隐蔽的天上云城。

脚下的地砖混杂着墨水般四散的浅淡金光，踏足时响起了震荡耳膜的悠远声响，仿佛欢迎来客。远处耸立了一座漆黑与沉金色交错的圆环形状楼阁，周遭长廊环绕，百千铜环环绕，上面雕刻繁琐纹路，恍如某种古老仪式的现场。

楼阁顶端一座悬浮而缓慢旋转的日月轮盘，无形的自然灵气旋绕期间，让沉重的轮盘自转的同时整体也朝另一方向更慢地转动。

是一番陌生又惊艳，带着重重震撼的场景。

初次到的时候，丘冬喜还带着一个白色的帷帽，是用来遮挡此处玉砖反射时，容易伤及低阶修士眼睛的光。

霍清雪也遮掩了容貌，戴了一张低调而素白的半面浅雕面具，露出线条凌厉的下巴，和色泽柔和的唇。

能在天上云城来去自如的，最低也是结丹修士。

像丘冬喜这样弱势灵气的筑基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是跟随在旁侧的，眼上覆着薄纱，衣着单薄，模样娇艳。

其中一个被带在某位元婴修士身边的少年，似乎是哪个举动触怒了身边的人，猛地被抬眼一瞪，下一瞬，那少年就被灵威打压的口鼻流血，身如筛糠般跪下，也顾不得身上难以避体的衣物露出了大片皮肤，连连磕头，额间很快见血，混着脸上的，把干净地砖染的鲜红。

那些是炉鼎。

丘冬喜看了片刻，在看见那少年猛地被踩上脑袋时，挪开了目光。

霍清雪却似乎瞬间注意到了什么，低下眼睫，已是轻轻伸手牵起了丘冬喜的手。

“我抱你吧。”

他们二人装束相似，丘冬喜又包裹的得体，二人一看就不是主仆，而是关系对等的道侣，他倒不觉得有何难堪。

更何况，就算真的是那般处境，丘冬喜也不觉得自己会忍耐不下去。

他只是不想见到血肉一地的场面。

“不必。没事，我只是看看。”丘冬喜摇摇头，面前的薄纱随着晃动，手轻轻想抽回。“我们进去吧，清雪。”

只是下一瞬，他的掌心就被握紧了，而后缓缓十指相扣。

霍清雪‘嗯’了一声，便领着人，往圆形楼阁而去。

丘冬喜低下眼，默不作声看着俩人相交紧密的一双手，不知在犹自思索什么。

拍卖场地大的出奇，比起会场，更像是一个斗兽场。

中央的台面陷于地面，以黑金绸布与青铜雕龙装饰边侧，一盏八面玲珑镜悬挂在半空，是用以清晰展现小型藏品或法器细节的宝器，散发着泠泠水光。

场地周围环绕着层层叠高的看台，台面上规律摆放着桌案，左右两道精致座椅，桌上布置了茶与灵糕，甚至有个专门点单的书简。

丘冬喜坐下去，霍清雪就把书简先递给他了。

“这里有其他的灵食和灵茶，你若是想吃什么，可以用灵力划下，之后自会有人送来。”

“我要暂且离开片刻，别乱走动。”

霍清雪说罢，似是思及什么，抬手撩开丘冬喜面上的薄纱，在他额间轻轻一点。

一阵属于对方的纯质灵息顿时猛地侵入神识，却是转瞬即逝，仅微凉。应当是什么保护的禁制。

毕竟玉镯已经裂了，虽然霍清雪用法术修复成了原样，但还未往里面放新的剑气。合体期的灵息太霸道，这只玉镯已经承担不住，但丘冬喜戴习惯了，不太想更换新的，霍清雪就只能依着把旧镯子留给他。

“知道吗？”青年见他没应答，又轻轻弹了下他额头。

丘冬喜立刻‘唔’一声，手抬起来一点，乖顺点点头。

霍清雪似乎在此地有人要见，起身后就走来一个身穿黑金服饰的侍从领着路离开了看台。

拍卖会里大多数修士非富即贵，再不然就是修为强势，鲜少有惹是生非的，更别提是在天上云城这样的大场地。据闻，此地坐镇的也是位合体期的修士，可以说是此方无人可敌的存在，所以不会有哪个想死的冒头搅局。

这也是霍清雪敢把丘冬喜放在座位上的缘由。

丘冬喜不知道具体原因，倒也自己呆的平静。他翻看着书简，上面的名称都很简洁，但后侧标注的原材料却都是珍惜的灵植灵兽，显然不只是为了味道，更多的是丰富药用效果和灵气。

丘冬喜却是没打算点，于是只看一眼就放下了，端着茶杯喝一口，清新宜人。

他低下头，感触到里面舒缓浓郁的木系灵气。

确实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拍卖场，茶水也很用心。

喝第二口的时候，丘冬喜无意听见了隔壁一对来客交谈的声音，对方显然不打算避开他，又或者是对一个不过筑基修为的不觉值得注意。

“这一次说是上货了三个水灵根的，资质还行。”

“怎么，你要用？”旁侧的男人戴着泛冷光的黑色面具，声线懒散。

“算了，水的太娇弱，在我这没两天就死了。没什么意思。”先开口的修士一身白衣，虽是带笑的，说出的话却令人遍体生寒。

丘冬喜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只专注盯着眼前的茶杯。

他的帷帽遮挡了大部分视线，倒也是好事。起码挡住了自己的脸，让外面的人看不见神情。也看不见外面的人什么姿态，不至于慌张。

“不是说这次坤灵门派来了个雷的大弟子吗？资质挺好，第一年门派会就夺魁，凶得很。”

两个几乎惊雷般的词汇立刻就让坐着的丘冬喜脊背僵直。

坤灵门？

雷？

阴九？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闭关结束了？

这是不是太快了些，自己在广云宫呆了有一年，还是半年？

待在霍清雪身边久了，对时间的流淌倒是没什么实感。

“见到了。那是个豹崽子。你还是别去招惹，那家伙记仇的。”这一次白衣修士倒是不曾调笑了，语气略带些意味深长。

“没能力一击杀之的东西，都别乱碰。更何况是坤灵门。”

这句话，可就不那么友好了。这人，显然是与阴九打过照面，甚至结过梁子的。

丘冬喜本能低下了点头，捏着瓷杯的手已是微微用力。

阴九的个性执拗，真决心要做的事恐怕很难拦住。

招惹这些势均力敌的修士倒先不论。一想到若是他和霍清雪对峙上。

丘冬喜顿时皱起眉，只觉得脑仁都在一股股疼。

如今，也只希望别遇上，或者认出他。

这帷帽是遮掩气息的法器，一般修士难以定夺，应当，不会出问题。

不知是错觉还是他太敏感，几乎是这样想着的下一刻，一道猛地凌厉而来的视线就贴在了脊背。

丘冬喜心头一震，几乎以为身后是阴九，险些把手里的茶杯掉下去。

下一秒，一只修长的手就接住了丘冬喜拿着杯子的手背，带着点柔和的温度。“小喜？”

他一抬头，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侧的霍清雪。

“哪里不舒服吗。”青年应当是看见他先前的手抖，此时指尖摩挲到脉搏，是个探测他体内灵气状态的动作。

寻常修士间，这样的探测可以说得上是失礼的，相当于突然捏着人家命脉摸，侵犯意味十足。

但丘冬喜习惯了，就只是安静任他碰完。

俩人的动作没如何掩饰，虽然幅度不大，但隔壁的人自然也能看见。

“……呵。”白衣修士目光意味深长扫过，收回了视线。

他还以为是哪个带来的筑基炉鼎，一脸听话的样子。现在一看，竟是个坐到正席上的。

倒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