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门的门主走火入魔后陨落。
步阴九没了姓氏,此后世上只剩下阴九。
丘冬喜看着青年被火光映照的发红的瞳孔,那里的深层不见光点,如一团吞人的浓墨。
最后几转周折下,阴九逃到他方地界,而身上桩桩件件,都是血腥仇怨。
沉默持续了片刻。
“……所以,这里是云上门。”
丘冬喜收回自己的手腕,丹炉里火势依旧,他却觉得并不暖和,反倒有点泛冷。
阴九并未看他,只是默认。
少年低下目光,开始思量。
怪不得无一生还,怪不得作为强盛仙门却被魔宗一举覆灭。
阴九早在这里埋下暗线,如今回来或许也只是收网。
李砚书,不难猜,自然也是当初李家的人。
丘冬喜捏捏指尖。
阴九是回来报仇的。
丘冬喜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那自然是要一个不留,且干干净净。
他好像猜到了阴九把他带来的缘由。
“李砚书。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思量至此,阴九已经开口,这个问题是第三次问了。
青年侧对着他,明明是面无表情。
丘冬喜却觉得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压迫感沉沉砸在心头,像一把悬挂头顶,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掉下来的闸刀。
“最后给你说实话的机会。丘冬喜。”
丹炉里的火焰骤然升高,发出噼啪作响。
少年的一半侧脸在丹炉火光里被照出一层暖色。他和比自己高些的人对视,思绪辗转了几下,倒是渐渐平静下来。
阴九既然也已经知道他是合欢宗的弟子,那么其实这些过往也大差不差。
“秘境里的时候,我遇到过一只奇异的红藤,披着凡人皮囊。”
他缓缓开口。
“叫李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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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的简单,省略了其中他被红藤包裹好几个月折腾的过程,和他留给对方的那些物件和信纸。
“它就这么,照顾你三年?”
阴九侧过目光,若有意味的看过来。
丘冬喜抿唇,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画面闪过又被他删去。
“红藤性子怪异,只是对我感到……好奇。”
其实是更深的某种执念,但是丘冬喜不确定如何形容。
“秘境内的妖物多数灵智普通,它算得上是较为特殊的一种,却也本质单纯,更像是孩童的本能驱使行动,善恶不分,喜恶随意。”
这句话暗指的意思也很明显,阴九也淡淡收回了视线。
“那确实不是李砚书。”
“你遇上的是个纯粹的妖物。”
话题就这样顿了片刻。
直到丘冬喜觉得已经没什么风浪,微微松口气的刹那,阴九忽然又贴过来,身躯弯了点,吐息和低沉嗓音一起碰在他的耳垂。
“但是它把你当作了什么,我会不知道?以为我真的很好糊弄吗?”
丘冬喜一下子脊背凉了,又有点无言的恼。
就非得事事关注那么细……!
早知这人以后混迹魔道,当初果真不该招惹,全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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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扯扯又问了一堆相处的细节,丘冬喜顶着冷汗小心说了答案。
尽量捡着不刺激阴九的来讲。
话题才算是彻底结束。
“你要炼器……?”
为了防止阴九等会再冒出什么吓人的问题,丘冬喜立刻把关注点挪到了已经烧了挺久的丹炉那。
阴九‘嗯’了他一声,略显敷衍。
鬼使神差的,丘冬喜却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从心底冒出来。
可但凡要用到血的,都必然是跟人身牵扯较大的东西,能用得上这般多器具,还要血液辅助,上等丹炉才能炼成……
丘冬喜捏了下指尖。
似乎是立刻预料到他在害怕什么,阴九上前一步,在火光照耀下的阴影把面前的丘冬喜笼罩住,如同一座阴郁无声的牢笼,瞬息就能让旁人再无一点挣扎逃离的意图,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意味。
“你慌什么。”
青年嗓音算得上是温和的,甚至要带着懒散的笑意。
“炉鼎若没有东西拴好,随便被人夺去就能取用。”
“丘冬喜,那么多修炼对象里来回,没见过这一遭吗。”
语调轻慢,似乎带着一点骇人的审问。
丘冬喜汗毛直竖,几欲想转身就跑。
他自然是见过了的,最开始在陆乐那,其次是赤殷,而后是洛望舒。
项圈锁链,铃铛脚环。
可现在这个,融了他的血,那一但锁上,要想挣脱,就真的可能难于登天。
似乎是丘冬喜脸色难看的太明显,阴九顿了顿,抬手捏着他的脸让他把神情露出的更清晰。
这一抓,丘冬喜连遮掩表情都做不到了。
“……我们之间,本不需要走到这一步。”没办法再躲闪,丘冬喜干脆老实开口。
这话说的似乎委屈,阴九却知道他在装。
“你不愿意?”
阴九依旧捏着他,指腹下面的皮肤柔滑,捏起来手感很好,让人有点想走神,于是他说出口的那句问话倒显得没那么强硬。
感觉好像有商量余地,丘冬喜心底忐忑,面上却稳住神情,抬着眼和他对视。
“合欢不能有道侣……但未曾说不能有长期双修对象……你我坤灵门同门一场……也是有情谊在的…当初所说的心悦你也不是全然谎话……我门内一直以来也只和你关系近些…”
细细碎碎,解释的很小心,长篇大论的,但是又想打人情牌的意思。
丘冬喜是又在翻旧事,企图扯出些旧情。
阴九看得出来他的心思。
但是这副不得不钳制在这里,又被捏的委屈说以前零碎小事的样子,倒是没办法让他一下子恼火什么。
最起码,丘冬喜现在确实都记得,记得很清晰。
也句句讨好的恰到位置。
阴九看起来还在阴沉沉的站着,实际上脑海里一直在思索刚刚那一堆话里的“心悦”和“只和你”。
青年眼神突兀一暗。
于是丘冬喜说着说着,面前忽然靠来一张脸。
他嘴被堵住,被捏着脸没办法动弹,同时因为唇没来得及闭紧,被阴九轻易闯进来。
属于青年的雷灵息裹挟着淡淡的苦涩,从嘴一直席卷到全身,这个吻来的气势汹汹而且极具报复心理,不管不顾,堪称暴虐行径。
直到丘冬喜已经开始有点吃力和呼吸不畅,阴九才放开他,一点点挪到他脸侧,然后埋进了肩颈,温热的气息贴着这寸皮肤。
丘冬喜忽然勉强般皱了一下眉。是这人咬了他脖子一下。
“要是被我发现你跟第二个人这么说,就断了你的腿。”
嗓音低沉平静,却让人脊背发凉。
丘冬喜没敢应答,忍着那点暧昧的细疼老实没有动作,被他搂着,像只听话的鹌鹑。
断不断腿的,他根本左耳进右耳出。
他只关注一点:所以现在是被说动了,不打算继续炉鼎路子的意思吗?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那边燃烧了许久的丹炉刚好熄灭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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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灵气包裹后迅速降温的指环,通体漆黑,泛着隐约的紫色。
从被丹炉里拿出来后,就散发出一阵不似凡物,又引人不安的气息。
两枚。
一枚被戴上了阴九的手,另一枚则在戴上后无比吻合的,就这样套紧了丘冬喜的指根。
却仿佛无形丝线,骤然四面八方缠绕了他的身躯,诡异地沉沉压下,又无形无声散开。
“?”
少年脸色一变,意识到两人间有什么奇妙怪异的四线以指环为媒介牵扯起来,于是陡然不知所措看着面前人。
阴九盯着他的脸,轻轻哼笑。
“怎么,不愿意就能不做吗。”
“现在无论你跑到哪里,这东西都能找到你了。”
这是一句警告。
丘冬喜面色发白。
服了,这人根本油盐不进,还和以前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