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虚惊一场。
将将放晴的天飘着细腻雨末,裹挟金色烟雾般的灰尘,隔年的另一场太阳雨,我才蓦然意识到那双眼睛的视线缘由。阳光缓慢出现,我通过阳台门玻璃投射在地板的影子像暗房药水中逐渐浮现画面的胶片。中途厉皎又复而折返一趟,似乎遗漏了东西,那只活活饿死的野猫像颗飘过水波的石子窜进了四楼走廊,我躲在没开灯的热水间,注意到了却没多想。
操场散发出雨后的腥潮气息,我松了口气目送厉皎从宿舍楼后门离开,他已经换好校服,只是洇湿的衬衫黏连在皮肤,衣领蹭着斑斑水渍,他没立即走,这倒没什么可惊讶,但奇怪的是,站在水池旁跟他吵架的却不是他女朋友。
展熹承。
这更让我感到奇怪。就在上周,我偶然在走廊听见厉皎跟同班几个男生说话,其中一人提到展熹承,厉皎语气相当平淡地说:“谁?”
思索间厉皎突然抬手猛推了展熹承一把,扭头就走,展熹承抬脚快步跟上,好像并没有还击的打算,远远瞥去不仅没恼怒甚至嘴角隐约带着点笑意。
这显然不是新认识的生人间发生争吵。
为什么厉皎在同学面前假装不认识展熹承?
又为什么,展熹承身穿的黑色运动服跟刚才出现在410宿舍的一模一样?
这起意外阴魂不散地萦绕在我的脑海直至夏末结束,开学死猫事件东窗事发。那周二,我就迫不及待地找机会试探起展熹承,得到的答案并不令我意外,他一副迷茫的表情思索须臾,才露出礼貌的笑意表示久仰大名,但没说过话。只可惜演技不够精湛,厉皎作为学校管弦乐队的首席大提琴,校庆节假日表演节目是惯例,还是唯一能跟展熹承争夺年级第一的状元种子,对这个名字的陌生反应未免有些太过刻意。
至此我可以确信,这两个人正在全校的眼皮子底下装作毫无交集。
而我想破脑袋也找不出一个合理解释。
学校依山傍海也有坏处,一入夜,海水流动的潺潺声像收音机掐不断的电波,衬得暗白色的月亮都阴森几分。
九月八号,对,隔周的星期二。
提着手电筒潜入高二一班教室,我很快找到厉皎的座位,他的抽屉称不上井井有条倒也不算杂乱无章,只是非常干净,洁癖似的。每逢双数日都不是那个混吃等死领工资的老保安值班,因此我只敢用手机微弱的屏幕光照明,良久终于在草稿本里发现了一点端倪。
中间有一张的笔迹虽然被划掉了,仍然能辨别出潦草的展熹承几个字,涂掉后,画了条鱼类生物,头部浑圆,没有背鳍,有点像白鲸,又涂掉,留下黑色墨迹横冲直撞缠绕勾连。
现在回忆,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完全是兴奋掺杂着喜悦,任何喜欢推理小说的人应该都能体会到这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接着翻开下一页。
白色的草稿本下半部分密密麻麻写着同样的内容。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
…………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学校里除了我还有其他在游荡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