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歌曲依旧在人们口中吟唱。

在这样阖家团聚的时刻，韩枫却陷入了沉思。不知道从何时起，韩枫已经失去了家的概念，自打他有记忆起，就很少见到父母的身影，只有家里的阿姨在为他的饮食起居而忙碌，他饿不死，但也不幸福，仅此而已。

但是每每到了过年的这两天，阿姨也要放年假，回家过年。冰箱里有包好的饺子，但是空荡荡的家里只有一个年幼的他。

那时候都还小，周成阔也要在自己家过年，没有人陪他，没有娱乐活动，没有人，只有黑漆漆的一切。

前几次自己独处时，他还尚且无法适应，但过了两次，渐渐地，他能适应了，也学会自己找点“乐趣”，比如躲在柜子里想象有人陪他捉迷藏，他藏的地方太隐蔽了，所以没人能找到他。比如把窗帘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看着窗外，这座城里的万家灯火，长久地出神。

他不会拉开厚重的窗帘，甚至到了现在，他还保留这个习惯。

原因很简单，那是他六岁的时候，他还在吃饭，韩振国和刘燕因为吃的东西产生分歧，于是开始吵架，嘴里不停地骂着对方，两个人毫无顾忌地砸着家里的东西。

锅碗瓢盆，无数杂物，三米长结婚照的玻璃碎了一地，照片里，穿着婚纱和西装的两个人铺在地上的笑容，在碎玻璃下显得特别崎岖难看，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这个家里的一切，包括韩枫。

彼时的刘燕发丝凌乱，夺门而出之前却没有忘记把愣在原地的韩枫也带上，去他的姥姥家，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坐在副驾驶，安全带勒着他的脖子。

高速行驶的车子在路上驱驰着，那是一个光线明亮的黄昏，车开得太快了，金黄刺眼的光芒不断地在他身上飞速闪过，晃得他睁不开眼，他难受得闭起眼睛，但是就算有眼皮的遮挡，光线仍然在闪，他只能无助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从那以后，他对不断变换的自然光线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

“我爱我……国家。”

这首歌结束了，托盘上摆上了两排白白胖胖的饺子。

“我出去打个电话。”韩枫对他们说。

两个人没看他，只是开口说，“好。”“去吧。”

生日无人问津，过年也四散各处，韩枫几乎是在下决定给韩振国和刘燕打电话的时候就有些退缩了。不出意外，他们现在应该各自在各自的家庭里，其实，不应该打扰他们的吧。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电话却响起来了，是周成阔打来的。

电话接通，立刻有声音传过来。

“喂。”他的声音有些沉郁。

“韩枫，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周成阔那头闹哄哄的，一听就是在外面。

“我在利物浦的唐人街，终于到了能听到中文的地方了，有的人说叽叽喳喳的鸟语，我一句都听不懂，但是很好玩，我怕我过一会去喝酒玩儿过了头，忘了跟你说新年快乐。所以，提前拜个年。韩枫…你不开心啊。你现在在哪儿，要不要我给你订张机票来我这里？”

周成阔对感知韩枫情绪的敏锐程度，堪称他肚子里的蛔虫。

“你都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怎么玩？”

“我请了一位超值的翻译小姐姐，美女，打个招呼。”

“Hi, i'm lily.”电话那头，清脆的女声传来。

韩枫对周成阔貌似朝三暮四的行为略感不满，好在他知道周成阔这个人有做人的底线，“你女朋友呢？”

“她也在啊。韩枫，你把我想哪儿去了？我们这次是来见家长的，她外祖父母早些年移民到这里了，让我们来这边见一面，后天还得坐早班飞机赶回去，回我家过年。”

“你个猪头！不应该让我先打招呼吗？”闵悦大声地在一旁控诉。

那边的人赶忙解释，“话赶话赶到哪儿了，对不起嘛~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