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玩得开心。”韩枫听着他们闹着吵着,突然觉得也许每一对都有每一对的相处模式,他和于啸就不会这样。
“真不来啊?”
“不去,挂了。”电话挂断,吵闹的声音也瞬间消失。
夜空中缀着星星点点,韩枫呵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瞬间在空中飘散。站得脚都要僵了,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
又站了一会,他感觉到冷,分不清是身体冷,还是心里冷。
面前递来了一杯喝的,用平时招待客人用的大容量纸杯盛着,里面是加热过的菠萝果汁,温度并不过热,免得口感发苦,此刻正冒着热气。
顺着手臂看过去,是穿着格子围裙,笑得温柔的孙文静,围裙上还沾着包饺子时蹭上的白色面粉。
她说,“我听啸啸说你喜欢喝这个味道的,提前榨了点果汁,天气冷,加热过了,不烫,刚好能喝。”
“谢谢。”韩枫接过,却没有喝,平时再喜欢的味道,此刻也显得不那么吸引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东西也没味道,他体验过太多次,现在不想勉强自己。
“打过电话了?”
韩枫摇头。
“没事,离十二点还有一小时呢。”她安慰他,但是其中缘由只能从平时于啸跟他说的事里面得知一个大概,比如:韩枫的父母离婚了,应该是因为这个,他才不回家过年。
“韩枫,阿姨挺感谢你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帮着我们啸啸,”她从兜里摸出一个纸袋,“这些钱啊,你别嫌少,就当是阿姨对你帮他学习的感谢。”
这纸袋有一元硬币的薄厚,里面是一千块钱。
韩枫不想收,也不会收,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钱,“阿姨,辅导他学习这件事是我自愿的,不收你的钱。而且,他平时也经常去我那里帮我,您就别客气了。”
孙文静摸着韩枫的口袋就想把钱塞给他,“你得收下,我还得谢谢你愿意跟啸啸做朋友呢。这么多年,啸啸身边的朋友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后面不是闹掰了,就是分开了。你对他这么仁义,阿姨也想表示表示。”
韩枫把塞进口袋里的钱又掏了出来,正当他想把钱还回去,再说点什么时,孙文静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口处的郁结都吐出去。
他有点发愣,只听她继续说,“我知道这孩子性格太弱,老受欺负,还挨过打。愿意跟他玩的人不多。其实怪我。韩枫,阿姨不怕你笑话,啸啸小的时候啊,我们家里穷。他爸走得早,啸啸那会刚两个月,他出门去进货,让大车给撞没了。我们孤儿寡母的互相扶持着撑起这个家,家里欠了不少外债,我就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拼命地干。又得还债,又得养孩子。”
“没钱给他买衣服,他上头又没有哥哥,就只能捡他表姐的剩儿穿,要不怎么也有适合他穿的衣服,他不愿意穿,我就逼着他穿。家里也没个男的,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孩子就让我养得性子太软。”
“我知道他在学校受欺负的时候,我那个气啊,气完了我就躲着他哭,你说我怎么就没法给他撑腰呢,我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到头来还找不到人。我恨不得就跟那些人说,你们要欺负人就来欺负我得了,别来欺负我的孩子…你愿意帮他,我打心眼里感激你。”
韩枫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孙文静。孙文静接过去,默默地擦着自己的眼泪。
他从没听于啸提起过他家的过去,日子尝起来是苦的,过去是煎熬,未来是迷茫,母亲的痛苦和自责又让他没有办法去指责别人,唯有忍受。
原本因为犹豫要不要该给家里打电话而踌躇的心情,此刻又因为于啸过去的遭遇感到难过而显得更加复杂难解。
“听您说这番话,其实我挺羡慕他的。”韩枫说的是真心话,家庭情况从一出生起就无法选择,有的人生在钱堆里,有的人生在垃圾堆里。
他生在一个聚少离多的家庭里,固然有着优渥的条件,但此刻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呢?答案不言而喻。他心里也苦,但他还是想试着去安慰面前这位受伤的女性。
“您作为一位坚韧又坚强的女性,独自带大了自己的孩子。这其中有太多的辛苦和心酸,但是您都坚持下来了,你有他,他有你,无论在生命中的任何时候,都有情感作为支撑。我很高兴能够成为他的…知心朋友。”
“反倒是我…”
韩枫突然想问孙文静一个问题,这样一位母亲又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呢?
“阿姨,这个世界上,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吗?”
孙文静只有初中文化,但他知道韩枫的父母离婚了,也许对他还不好,所以她也想尽力地去劝慰他,这个心里也有伤痛的孩子,和她的孩子差不多大的孩子。
“其实,并不是每一个女人在生下孩子之后,就能自动转化成完美的母亲角色,可能在她们自己心里,都还有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我见过不负责任的妈,生下孩子不喂也不管。我刚生下啸啸的时候,经常手忙脚乱,不是没看住把孩子摔了,就是喂饭把他呛着了。”
“韩枫,阿姨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如果,你的妈妈让你感到受伤和失望…别怪自己,不是你的错,不是因为你错了,她才这么做。而且你年纪才这么小,她伤害你,那只能说是她不对。”
话音落,两个人之间弥漫着沉默。
韩枫怪自己吗?他不是一个十分善于反省的人,但是他会思考,会斟酌,他只是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妈,到点了,煮饺子吗?”于啸在里面喊孙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