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清问:“你又如何得知下一个死的一定会是你?”
宓金一时气闷,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有啊,习惯伸手斥责下人的他,终归没抬起来胳膊,肥肉颤抖地堆在床上。
他的声音缓和几分:“我、我几年前与那书生认识。”
童清看向叶无言,两人都知道,他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讲起陈年旧事时,屋内光线昏暗,显得宓金面堂发黑,有几分阴郁。
“可那本就是书生自己作恶,我们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到头来反倒成了我们的不对,甚至来我们府前泼脏水、砸器具,无可奈何下去报了官。不过这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不知官府还有没有卷宗。”
宓金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又回到原位,盯着床帐。
童清轻声反问:“‘你们’是谁?”
宓金手指蜷缩,心想果真如他听到的消息一样,大理寺早就已经知晓多年前,他和书生共同记录在案的事了。
他的嗓音沙哑:“是,贾新、蒋淑,还有……我。”
童清又问:“事出有因,燕见殇为什么偏偏砸坏你们的东西?”
宓金额头沁出凉汗,往棉被子里瑟缩:“这事也和我的一个老朋友有关系。”
屋内人凝神屏息,听他恐惧道:“那人早就死在几年前的大火里了,该报的仇都被焚成灰,为何还要找我们!”
他“嘶嘶”地倒吸气:“我那朋友有一个儿子,这孩子是个怪胎,模样、学识都高人一等,偏偏喜欢男的!”
童清微垂眼皮,瞟见叶无言面色如常。
宓金恨恨说道:“我朋友劝过他,还答应给他些钱离开此地,只需要和他儿子永不相见。那书生原本并无表示,也答应了我们和那孩子分开。后来却发了疯,来我们府前撒泼打滚,说什么我们害死了他的父母,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父母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家住哪,怎么可能害死他的父母。”
“就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怪事,就因为我们阻止他们二人在一起,那书生直接发狠吊死在门前。”
叶无言直觉黄束听到的名字,与这二人有关,问道:“你朋友的儿子叫什么?”
宓金皱着眉想了一会:“好像叫万佑济。”
“你朋友叫什么?”
宓金:“万钟祥。”
万钟祥,晚香。
原来黄束本应听到的名字应当是“万钟祥”,或许是蒋淑受到惊吓,被他听作了“晚香”。
叶无言与童清对视一眼,难道万钟祥与万佑济没死,还出现在了蒋淑面前。
按此推测,死去的贾新应当也见过他们,可他们两个为了什么和“老朋友”刀剑相向,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
童清严肃地问:“他们父子二人怎么死的?”
宓金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吓到,以为是深挖细节:“自打那书生死后不久,万家烧起来一场大火。因为是深夜烧的,救火不及时,万家一大半的人被活活烧死了。”
叶无言接着问:“他们家还有什么人?”
宓金:“活下来的,只剩老万的夫人。大火之后回了娘家,你们也知道,寡妇多流言,受不了娘家打骂后,又回到了破宅子里,搭了个小屋过活。”
他又补充道:“叫……霍花。”
宓金看着二人一副煞有其事地模样,慌了神,害怕地问:“难道真是那书生还魂了?当年万家被烧死,一定就是报复了!我的老天爷唉,我们只是在一旁的看客,没干过什么丧良心的事,怎么就轮到我们了。”
他挤出几滴眼泪,哽咽地说:“官爷!求求你们了,一定要保护好我,我是最后一个证人,不然这案子就成了一起悬案。”
宓金不愧是商人,不露声色地多方挽留,圆滑又周到的话令他们二人无从拒绝,倘若来硬的,宓家众人又开始哀嚎哭丧,说他们一家都活不长了。
他们只好再旁敲侧击问些其他事情,除却无关他利益的,其他的均被糊弄过去。
以至于将童清与叶无言拖延至酉时,夜色将垂。
万幸苏玄煜派人来催叶无言回宫,宓金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再留,又借机要了几个官差留在府内。
叶无言有几分愣神,还是陛下这个借口好用。
童清送他回宫的路上,用稍加高大的影子把叶无言遮住,只是叶无言本人并未意识到。
叶无言突然说道:“泣浊兄,你信他说的话吗?”
童清捉回视线,正视前路:“商人只值三分信。”
叶无言附和:“我也觉得如此。”
宓金油嘴滑舌,如果真没做亏心事,又怎么会被寻仇,几年前的旧事,该记清楚的不说,不该记清楚的细枝末节反而添油加醋。
他也聪明,咬住自己是最后一个证人的名号不放,倒逼大理寺保护他。
他聪明到把卷宗里抹去姓名的人保护起来,不透露一点风声,想必那人,地位权势不可小觑,否则他会死得更早……
不知不觉早到了宫门下,童清静静地看叶无言隐入宫门,半晌,悄然离开。
这回苏玄煜不在寝宫里,应当是政务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