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澹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懒散地伸了伸腰。他带着点讥笑地看向林父,语调淡淡:“那你就应该在襁褓中掐死我啊。”
“你!”林父微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个默默无闻的庶子。
其实,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并不熟悉,甚至连名字都不太记得。只记得在全家相聚的日子里,见过两眼。
毕竟林春澹长相出挑,容貌昳丽,漂亮得像是玉雕出来的摆件,在林家众子嗣里也颇为惹眼。
只是他向来表情怯弱,垂目呆呆地站在角落里,林父记不清他亲娘是谁,只以为是从楼里赎来的女人,便生出了几分厌弃。
直至听闻九千岁颇为喜爱容貌俏丽的少年,林父才想起了这个怯懦又漂亮的儿子。
他子嗣众多,拿一个无足轻重的漂亮庶子去换锦绣前程,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小庶子竟有如此心机。
林春澹没等他说话,先一步嗤声开口:“林敬廉,你若是这么可惜的话,将我那三哥送去九千岁床上啊?他虽比不上我,倒也几分可口,正好九千岁能保他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林家三子容貌俊秀,如今刚刚考取功名,是林父唯一的心头宝。
三郎能跟他比吗?三郎光宗耀祖,是他林家的未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对为父说话?”林敬廉脸色透黑,算是反应过来少年从前的怯懦呆愣都是装出来的。
事实上,他就是个心机颇深的人。
林春澹瞧着他这样,也不害怕,反而挑着眉尾,得寸进尺道:“舍不得三郎?那您自己上啊,虽是老了点,但也是风韵犹存,就是不知九千岁好不好这口。”
闻言,林父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他气得晕头转向,拿起桌上的瓷杯便朝少年砸去,怒吼道:“你真以为傍上了谢庭玄,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是你老子!”
“信不信我今日就将你送去崔府里!”
瓷杯掷出,林春澹不躲不闪。
而它也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少年额头上。瓷杯撞击颅骨,发出闷闷的声音,碎裂的瓷片擦破了头皮。
鲜血如注,缕缕流下。
林父被吓住,站在原地没动弹。
但少年表情未变,反而不慌不忙,用手指沾了沾额间温热的鲜血,搁在眼前。
唇微勾,鲜血蜿蜒而下,衬得那玉色容颜,几分惊心动魄。
抬目,那双浅如琥珀的眼睛倒映着血色,像是燃起了一簇火,笑意愈深:
“好啊。”
可你,敢吗?
林敬廉胆小如鼠,为官做人这么多年,生怕得罪位高权重者。就算想当九千岁的党羽,却也不敢得罪另一派的谢庭玄。
事实也的确如此。
果然,林父的表情微僵。差不多明了,他这个庶子实在不好对付,此时此刻,他确实拿他没办法。
可,不代表他会高看他一眼。
身为男子,雌伏身下,大抵是这世间最不堪之事。林父这样想着,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
他恶狠狠地横了一眼林春澹,“下贱之人,不堪与谋。”
说罢,便气冲冲地离开了偏房。
*
林敬廉一走,屋外看热闹的家眷们也都被赶走了。因着忌惮谢庭玄,他尽量压着这事不传出去,但他的那些个小夫人们,一两眼便能看出是怎么回事,明里暗里说着些闲话。
但少年到底无足轻重,没人在意,大家随意笑骂两句也就将这事丢到脑后了。
人来人往,人聚人散,檐下春意正浓,山桃花盛开,散了几片花瓣落入窗内。
林春澹独身坐在帷帐间,抿着唇撕下床帐上的布条,用它将伤口处的鲜血擦净、包扎。
他攥紧戴在腕上的玉手串,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了偏房。
外面天空湛蓝,垂柳如烟。春风吹拂过他发梢,不留一丝痕迹。
他走过长廊,耳旁充斥着或多或少的讥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