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泽背靠在墙上,他和漾然之间的关系就像如今他与漾然隔着的这堵墙一样,密不透风的怎么也打不破。
阳光透过窗户达到病房里,又通过门窗打到走廊上,那是他和漾然唯一的联系。
阳光拉的很长,但是无论如何顾清泽也看不到漾然的影子。
漾然在病床上偷偷抹着眼泪。
流下来的泪滴对他来说太陌生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漾然都不曾哭过,他不懂自己为什么感到如此悲伤。
那个能给他带来家的感觉的人消失了。漾然又一次感觉被抛弃了。
他放弃了人类的身份,加入了人类的敌人的阵营。
他们的敌人屠戮自己的同胞,害死的多少人。漾然喜欢的人,漾然不喜欢的人。
曾经的养母,教堂的教父,还有修女和孩子们。爱过自己的养父母。
还有西璐璐,玄老师,柳师娘,炎老师。他还记得那个叫杨盛漫的小姑娘。以及失去了哥哥的平川。
一个曾经人口茂盛的的种族如今只剩下不到三万人。曾经这个美丽星球上的一草一木。虫鱼鸟兽都被扼杀在他们的歼星弹下。
你要漾然怎么不恨。
你要顾清泽怎么不恨。
你又要他如何抉择。
教堂的后花园里会有许多花花草草,那是修女和教父共同打理的结果。以往夏日和煦的风刮过来的时候,郁金香的花朵随风摇曳。即便修女穿着黑白相间的修女服,在漾然的眼里却仍旧是暖色调的。
自己所爱的人,所爱的世界,都被奇亚人毁了个干净。
那个等着自己回来继续当万年老二的孩子也再也等不到他了。他只能长眠于地下。
还有那个最小的孩子,奶声奶气地叫他“漾然哥哥”。
他也忘不了修女每次提着修女裙朝他跑过来的样子。有的时候修女姐姐也很幼稚。她何尝不是个孩子。
他又回想到在西伯利亚军校的日子,虽然各种考核不断,但是漾然依旧是幸福快乐的。
他忘不掉和孙池野一起逃课,和大家一起庆祝班级里某个人的生日,他忘不了每次从柳师娘那里偷游戏机的刺激感。有的时候柳燕归抓他抓了个正着,但也只是揪了揪他的耳朵。
他一点也忘不了。他又何曾能在心中泯灭对于毁灭他一切美好记忆的敌人的仇恨?
然而他最亲近的人,此刻告诉他,他们的敌人是他的父亲。
他为了他,为了人类,屈从于他们的敌人。
漾然的心里一阵落空,一阵绞痛。
他有些累了,脸朝着窗户,泪滴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断闪烁。
泪滴打到枕头上,慢慢洇湿着枕套。漾然觉得外面的太阳很晃眼睛,那是他长时间没见过的太阳。
顾泽安排的病房很偏僻,来来往往并没有多少人。顾清泽悄悄望进门内。
漾然背对着他,他能看到那具身体还在一抖一抖的。
顾清泽不敢发出太大的喘息声,他生怕他的声音引起漾然的注意,自己的出现对于漾然来说只能是伤害。
直到太阳彻底落下,病房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门窗上透进来的走廊的灯光。
顾清泽依旧站在那里,不知疲倦。背着灯光他看着漾然的背影。
事情怎么就能发展到这一步呢。明明之前漾然那么喜欢他的。
隔着窗户,隔着一条不会弥合的裂痕。
最后,夜深人静的时候,顾清泽轻轻推开了门,悄悄走到了漾然的身边。
借着月光,男人跪在地上,双手放在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
他想把眼前的人的容貌刻在骨子里,永远永远也忘不掉。
漾然的眼睛有些肿肿的,即便在睡梦中却也有些无意识的呢喃。
“老大......”
漾然的梦呓却是让顾清泽的心一颤。
他本能地想上前把他抱在怀里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他现在甚至连亲近一下漾然的事情都已经做不到了。
顾清泽开始反思自己决定的正确性。
别无他法。
只是顾清泽跪在那里思考了几个小时的结果。又是一夜未曾合眼。
早上,顾清泽来到食堂,领取了灌装的牛奶和一块刚刚烤好的面包。他端着餐盘往病房走去。
他没想到一向起不来早的漾然竟然会这么早起来。
他关上门转过头的瞬间漾然已经坐起身来。
漾然并没有去看他,只是满眼空洞地望向前方。
顾清泽端着餐盘缓缓走了过去,将餐盘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坐在椅子上,顾清泽拿起面包,轻轻往前面递了递。
“吃点东西,好不好?医生说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语气卑微,恳求着。
“我不想吃你们的东西。”漾然的语气很冷漠生硬。
顾清泽并没有放弃,仍是举着面包。
“求你了,好不好?”
漾然仅仅是撇了一眼顾清泽手里东西,头又别过去。
多少日的疲惫漾然必定是饥饿的,可是他看到顾清泽手里的面包的时候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说了我不想吃。”
“就一点点,之后再喝些奶,不能空腹喝奶啊。”
“我不喜欢喝奶!”漾然一手拍开顾清泽手里的面包,面包从锡纸里脱落,连同着锡纸一同滚落到地上。
不喜欢喝奶。
顾清泽不可能记错漾然的饮食偏好。
最喜欢喝奶,每次都要空腹喝,每次喝完都会打嗝,最后在他的坚持下漾然终于是会在喝奶之前吃些别的东西。
漾然赌气般躺下,背过身去。
顾清泽默默捡起来面包,扔到垃圾桶里。
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他又从食堂买了一份面包,重新放回在餐盘里。
“新的面包放在这了,肚子饿的时候记得吃。”
顾清泽顿了顿。
“我先出去了。”
漾然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顾清泽并没有走,至少在门外他瞧不见的地方站着。
顾泽站在监控实里,看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找到亲儿子了?”陈启扬的声音在通讯器里传来。
“嗯。消息真是灵通。”顾泽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这么关心他,这还在那看呢。”
顾泽抬手掐断了监控室的外部链接。
“气急败坏了。”陈启扬不着调的笑声传来。
“偷看别人干什么不是一种好的习惯。”
“说谁呢?说你自己还是说我呢?”陈启扬讽刺地笑了笑。
顾泽沉默了半晌。
“不关心关心你家小子啊。”
“有什么好关心的,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考核。”顾泽看着监控画面里的漾然拿起面包轻轻啃了一口。
“L32啊大哥,别忘了当年是谁给你背出来的。”
顾泽又是一阵沉默。
“他如果死了,谁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说这话我可不信。那个人类要是没人管他早就死了。”陈启扬一句句话都在挖苦顾泽。
“我的事不用你插手。”顾泽触碰着太阳穴掐断了通讯。
“嘿,这顾泽。”
刚刚进来的思安只听到了陈启扬的抱怨。
“陈叔怎么了,是父亲在与您通讯吗?”思安迫切地询问着,他也渴望得到父亲的一点关心。
“是啊,话没说完给我挂了。”陈启扬也挺郁闷的。
“恕我冒昧陈叔,父亲和您说了什么?”思安满怀希望地问道。
“没什么。就地球上的一些事。”
“等你回去就知道了,你爹给你搞了个惊喜。”陈启扬继续说道。
惊喜?什么惊喜?父亲从来没送过他什么礼物,思安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向陈启扬道谢。
“多谢陈叔!”明明一点点的爱就能让他开心好久的。
顾清泽站在窗前,偷偷往里面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