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殿下不提了,陛下反而把人召了回来?
陛下打压殿下的意图太明显了。
西奥多压着恼火去处理事情,伊泽不需要在使馆徒劳地安抚橡木城邦使者,不需要再反复修改经商协定,反而空闲下来。
伊泽回到起居室内,散开长发,换上更柔软舒适,但不够正式的衣物。他看了眼板正冰冷的石凳,选择了基本不使用的躺椅。
刚坐下时,因为重心改变,弧形底部的躺椅前后晃了晃。伊泽不适应地按住躺椅扶手,放松挺直的脊背,慢慢躺下去。
果然比石凳舒服。
伊泽望着绘有精美画卷的天花板,不是很专注地思考接下来的待办事项。但或许身处熟悉的环境,潜意识里的安全感包围了伊泽,疲惫被一一融解,他渐渐阖上眼睛,陷入沉睡。
伊泽开始做梦,梦到还算安宁的童年,梦到竭力追赶的少时,梦到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除了脸上的触感……
等等,脸上?
伊泽心跳加快,而后骤然睁开眼睛,没好气地打掉范森特的手。
白皙的手指和干燥的手背相碰时,范森特的瞳孔轻轻收缩了一下。
“这时候来,你没去见陛下?”
伊泽看了眼外边的天色,还早。他不意外范森特找过来,更不意外府内的守卫没有拦住范森特。至于被冒犯什么的,能维持好面上功夫已经不错了,真和脑子里只有肌肉的家伙介意,只能自己气自己。
而且,前世范森特晚上才来找他,这一回提前了,为什么?因为他的行踪发生改变,发现了范森特,而范森特那该死的感官发现了他的凝视,还是因为他没有如上一世一般,待在使馆?
还是说……
“别告诉我你为难了守卫们,不然,我会给你挑个更‘好’的地方历练。”
伊泽忽视心底涌现的晦涩猜测,忽视再次见到范森特时复杂的心情,若无其事地说着和上次一样的话。
范森特没回复。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鲜活的人,安静地看着和他截然相反的黑色长发之上,横眉冷目的青年。
和他后来反复咀嚼过记忆中相似的场景。
伊泽注意到了范森特反常的沉默,顺理成章地给出不同的问话。
“被陛下提前召回,太高兴话都不会说了?”
“怎么可能。”范森特断然否决,同时掐灭脑海里的细微失望。
他本来半跪在躺椅侧面,身子半俯,没有一点皇子该有的礼仪,现在更是直接往地上一坐,撑着下巴,整个人透出一股懒洋洋的气息。
“那个老头有什么好说的。”
“对陛下放尊重点。”
“啧。”范森特咋舌,脸上的惫懒淡了,涌现出明显的烦躁,“还是老头的小乖乖?”
伊泽简直听不下去,以前是受不了过于腻歪的称呼,现在更觉得恶心。
“不会说话,宫里有的是人可以教你怎么说话。”
范森特轻蔑地问:“是吗?谁还能教我,你说。”
伊泽静了静,面无表情地说:“陛下。如果还学不会说话,你猜你几天后就会灰溜溜地逃离帝都?”
范森特冷着脸与伊泽对视,许久后他嗤笑道:“礼仪周全的大皇子先看看你府里的守卫吧,水平稀烂,连巡逻路线也一成不变。”
“一成不变”?
伊泽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范森特久居外地,现下已经换过数次的巡逻路线他不可能知道,谈何“一成不变”?
范森特用力将躺椅和躺椅上的人拉向自己,语气上挑,挑衅道:“晚上你还敢去参加克什么东西的宴会?”
伊泽被拉了个趔趄,面上的不悦随着范森特的话迅速消失,他心里发寒。
这是皇帝的回应?是克里斯子爵将他的回复报上去了,还是皇帝在彰显他对帝都的掌控?
范森特很轻地喊了一声“哥”。
伊泽无意识地点了下头,片刻后才回过神。
“你刚才……”
“你要死了。”范森特伸出手,重重地点在伊泽的尾指上,语气很沉,“不想死的话,看在以前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找个好地方让你住着。”
过分直白的话语打断了伊泽的思索,他的脸上只剩下一片空白。
前世范森特是这么说的吗?当然不是!
那时的范森特只是照例来问他明日的安排,照例嘲笑他把皇帝看做父亲,那是他和范森特彼时的核心矛盾。
而现在。
“你才是要死了!”
伊泽面上浑然不信,他出其不意地伸手卡住范森特的脖颈,稍稍用力,强制推开凑得太近的某人。
要害部位被人控制住,范森特条件反射地绷紧身躯,随后又很快放松下来,对伊泽的“诅咒”眼皮都不眨一下。
伊泽无视胃里的翻腾,目光幽深:“不提大好日子说晦气话,范森特你不能因为你没有得到过陛下的宠爱,反过来诋毁陛下对我的疼爱。”
这话太恶心人,也太诛心。
伊泽明白,但他依旧说了出来。
范森特呼吸变重,太阳穴的青筋尽数暴起,他抬起手,有力的大掌攥住伊泽卡在他脖颈的手腕。
“收回你的话。”范森特手掌用力,语气森冷至极。
伊泽定定地看着范森特,手腕处愈发感到疼痛,但他卡住范森特的手很稳,一动不动,力道也没有丝毫改变。
两人对视良久,终于,范森特松开掌心,伊泽配合地松手。他轻而易举地挣脱的桎梏,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