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将他关进一间厢房，他坐在一方四角桌前，神智未宁，预料中的审问并没有施行，反而是身上的捆仙绳松了绑，和尚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吃了这杯茶，他才缓过神来。

不解和尚的意图，他只能默默的接收黑暗和寂静。

“施主，主持还在处理外面的事，请您稍坐片刻，他一会儿就来。”和尚道。

原来……他并没有对他置之不理。

是他误会了。

鼻子一酸，他捏紧膝盖上的布料。

“好。”嗓音沙沙的朱姑叁，放心的点点头。

和尚招待了他，说着要去门外守着。

屋内又只剩了他一人，独处黑暗，他忍不住追上前，在和尚关门前问道：“那少年可会受到庙里的惩戒？”

就在一炷香之前，被惹怒的少年突然对围观的群众进行攻击，他们的脖子全部被冻成了冰柱，说话、吞咽和呼吸都不能了，少年凭空卡紧的一只手，就像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庙里的和尚阻拦不及，也被波及，甲惠赶来的时候，此刻的庙里小院，已经躺上了几具长舌的冰冷尸体。

佛龛罩一出，朱姑叁就感觉自己的内力，一下恢复了，随时可以摆脱少年的束缚。

而地上被冰冻了喉咙，还未归西的人，猛地吐出一口水液，挣脱了禁锢，连滚带爬的躲进和尚们的身后。

这个阵法太熟悉了，不用猜，他都知道是甲惠来了。

如愿见到甲惠的他，却无颜面对他。

给人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他还有什么脸面来求见。

他的双手，本来是被少年给擒住的，甲惠到了，又突然松开了，他站在少年身旁，完好无缺，就像一个帮凶。

偏偏他还有口难辨，众人指着他和少年骂。

十八罗汉将他和少年团团包围，甲惠盯着少年，不忘叮嘱道：“云清，令弟子们疏散香客下山，今日闭庙不再接待，再将受伤人员全部转移庙内厢房，云曦，到山脚请徐清廉大夫上山一趟，云潭，去城里报官。”

“是，主持。”

不出所料，甲惠果真当上了主持。

他很欣慰。

不过，对方似乎没有认出他来，淡棕色的瞳孔里划过一抹异光，佛龛罩瞬间收紧，将他二人捆做一起，背靠背站着。

少年看到面前的十八罗汉和宝尒庙的主持，这才从迷智中清醒，悔不当初道：“大哥哥，对不起……我好像闯祸了。”

地上数条人命，这祸可不小，他也解决不了。

只觉得头疼。

不过，说到底，少年是为了他才冲动的，没有他，他也不会失手杀人，这件事，他有很大的责任：“你也是为了我，一会儿……你别说话，我来处理。”

少年害怕的背有些发抖，丝毫没有方才的恃强凌弱：“大哥哥，我看他们凶神恶煞的，还报了官，恐怕要我们杀人偿命，不如……跑吧。”

朱姑叁摇了摇头。

他想的倒是单纯，这佛龛罩收拢，是比牛绳还要粗的捆仙绳，神仙都跑不了，他俩一介凡人之躯，怎么可能说跑就能跑？

“轻易可跑不掉的。”他撇下头，有些愧对甲惠。

他简直陷入了两难之境。

要是被官抓了，没有小孤矶或是大孤矶的人出面保释，他必死无疑，可要是他们出面保了，不论哪一边，他都羞愧。

要是跑了，就更坏了，翌日就会成为通缉犯，除非他不在此地混迹了，不然，终日不得安宁。

“大哥哥不如相信我一次，一会儿我将这捆仙绳冰冻，你再用内力震碎，那主持交给我，十八罗汉要是破开一角，你就能逃走……”少年的逃跑大计还未商榷完，就被甲惠无情打断。

“二位，若有冤屈，请移驾衙门伸冤。”甲惠道：“你二位无故伤我庙内香客，导致五死六伤，功德败坏，现下，我庙代行拘捕令，将你等关押至庙内，直至官府人员到来。”

“十八罗汉，请人进庙。”

话落，十八罗汉就要动手。

他深知要是错过了这里，直到官府的人来，他都不可能再能见到甲惠了，抱着自私的心，他在十八罗汉逼近时喊了一声：“甲惠。”

甲惠淡漠无情的瞳孔，在听到这一声经历了十二年风霜，早已不再年轻的嗓音时，还是愣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他。

同时，少年身前的捆仙绳，蔓延着刺骨的冰霜，随着朱姑叁的这一声喊，停滞了下来。

“这位施主，若有冤屈，请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行自辩。”甲惠的脸是偏冷峻类型的，剃了光头，更显得气质出尘，如高岭之花，偏偏说话，无论对谁，都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慈和。

“我……”朱姑叁抬了抬脸，他的额发遮着额头，双眼被蒙眼丝带蒙住了，脸上又添了一道过鼻疤，只剩半张脸给他辨认，时间又过了十二年，少年的模样早已成熟，任谁第一眼，都很难认出吧。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甲惠却拒绝了他的暗示：“施主不防直言。”

好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