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姑叁实在不习惯这样冷漠的甲惠,就好像他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他一咬牙,道:“我是……朱鬻。”
震惊、不敢置信、激动、喜悦……久别重逢的挚友,波澜不惊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这平淡无波的反应,好似根本没人在意他是谁,反而让自爆身份的他,显得十分窘迫。
为什么还是这么冷漠?
站在他身前的,真的是甲惠吗?他不禁怀疑。
“朱鬻。”甲惠念着他的名字,几乎把他的心吊在了嗓子眼,激动的面向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给了他一记重锤,“以你的功力,拦不住一个滥杀无辜的少年?”
这句话,似乎坐实了他是帮凶的事实。
也更加肯定了,他本根不在乎他是朱鬻。
自知理亏的他,听到挚友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指责他,心突的好痛:“对不起,我没拦住……”
其实在少年才刚散发出冷气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尽办法打断他动手了,但这冷冽的气息,太过熟悉,某一瞬间,甚至将他的内力封闭,按住对方的那双手,毫无缚鸡之力。
这么强大的内力,简直恐怖如斯。
不该是一个少年所能触及的高度,他正怀疑这少年的身份,就被赶来的甲惠,打断了思考。
然而,甲惠的眼神依旧淡漠,那双淡棕色的瞳孔里,丝毫没有故友相见的欢喜,只有论罪。
“这不是理由。”
这五个字,几乎把朱姑叁的热情敲碎,缓慢的将头低垂下去,不想再在故友面前自讨苦吃。
他二人被十八罗汉分开关押。
甲惠低声留下一句:“云净,将红衣的那位施主,关押至东厢房,莫要苛待。”便转身进庙里,安抚受伤的香客。
*
那和尚说,他们只是暂行了拘捕令,至于刑罚,民间百姓不得滥用私刑,他们不会对那少年怎么样,孰是孰非,如何定论,还得官府说了算。
门关了,他坐回凳子上,将手掌放在膝盖上,面上看着沉稳,其实内心,早就炸开了锅。
太莽撞了。
明明最多,也就赔钱就能解决的事,现在闹出了人命,还不止一条,轻易可收不了场。
那少年本事大,背景定也不可小觑,还是顶着为他鸣不平的名号,家里只要有人保释,也许牢狱之灾都免了。
可他不同。
若要小孤矶出面保释他,他这辈子都得为妆珧栈当牛做马,这远比当通缉犯还要可怕。
甲惠对他的态度,又不疏不亲,不知道待会儿见了面,会是怎样一个尴尬的场景。
他想想都难堪。
怀着揣揣不安的心,半个时辰过去了,门外的和尚恭敬的喊了一声“主持”,推开了门,等甲惠进来后,才又将门关上,退到了院门外看守。
甲惠自觉的坐到了他的对面,一双淡棕色的眸子看着他,像是在等他先开口。
“甲惠,你来了?” 早在门外发出响声的时候,他就起身迎接甲惠的到来,可人进了屋,却一言不发,他只能干巴巴的开口。
“嗯。”对面的人站的很局促,明明是最要好的两个人,眼下,却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尴尬的捏紧了衣裙的褶皱,甲惠道:“坐下吧。”
“谢谢。”客气了一声的朱姑叁坐下,垂下脸愧疚道:“一来就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对不起。”
甲惠道:“你是对不起我,闹这一出,宝尒庙的香火又要淡上几年了。”
“对不起……”朱姑叁更羞愧了,连求助的话都说不出,说了,只觉得自己很虚伪。
“你只会说这三个字?”有些不满的甲惠,看向他的眼神发暗。
“我……”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甲惠道:“你的眼睛还有脸上的疤,是怎么伤的?”
从前遇到的人,看见他瞎了眼,脸上还有一道疤,行走自如的样子,只会觉得害怕,根本不敢询问他伤的来源。
脸上的疤不提,他也忘了有这道伤。
甲惠问起,他才回忆着那些辛酸和痛苦,心里五味杂陈:“眼睛,是被人挖的,脸上的疤,是和土匪打架的时候,割的。”
“败落至此,也怪不得连一个少年都拦不住。”甲惠没有心疼他,淡淡的更是在挖苦。
本以为挚友会可怜他的朱姑叁,心更塞了,苦笑着不知如何作答。
某一刻,他真后悔没有听沈忱的劝,这样,就不会惹下一连串的祸端,也不会被挚友伤的遍体鳞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