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蛛网般缠绕在鼻腔,季寒蜷缩在医院走廊的金属长椅上,膝盖抵着胸口,手中的猎户座流星雨观测票早已被攥得发皱。
裴砚被推进手术室已经三个小时,“手术中”的红色灯牌在头顶明明灭灭,恍若他忽明忽暗的希望。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微弱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墙上斑驳的瓷砖纹路交织在一起。
“裴砚家属?”护士推开门的瞬间,季寒几乎是跌撞着冲上前。
消毒手套包裹的手递来缴费单,上面一连串零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他的指尖抚过数字,突然想起裴砚打工时磨出的茧子,想起对方偷偷往他书包塞的温热饭团——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温柔,此刻都化作利刃剜着心脏。
记忆里,裴砚总爱把早餐奶放在他的课桌抽屉,还会在包装上画个小小的笑脸。
“让我来。”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裴砚的父亲身着笔挺西装,阴影笼罩在缴费单上,“年轻人的感情冲动,不该拖累小砚的未来。”
季寒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伯父,裴砚他…”
话未说完就被截断:“下个月他会去英国,你最好离他远些。”
男人接过缴费单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皮鞋踏在瓷砖上的声响逐渐远去。
季寒望着他的背影,想起裴砚曾说过,自己的梦想是和父亲一起看一次流星雨,可这个愿望,似乎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深夜的监护病房,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裴砚苍白的面容被仪器蓝光映得虚幻。
季寒隔着玻璃望着他手背的留置针,突然想起初中时,这个总爱笑着揉他头发的少年,曾用创可贴仔细包扎他被铁丝划破的手指。
那时的裴砚,眼睛里总是闪烁着温暖的光芒,会在他难过的时候讲冷笑话逗他开心。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未发送的草稿刺痛双眼:“等我病好了,带你去看真正的极光。”
季寒看着这句话,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接下来的日子,季寒像个影子般徘徊在医院外围。
透过三楼窗户,他看见裴砚父亲端着中药碗的背影,看见护士更换吊瓶时少年强撑的微笑。
某个黄昏,他撞见林薇抱着保温桶从病房出来,女生眼眶泛红:“那张照片是裴叔叔找人合成的…他说只有这样你才会离开。”
她塞来的U盘里,监控画面记录着裴砚在天文馆熬夜擦拭望远镜的身影,凌晨三点的值班室里,少年对着星空图喃喃自语的画面让季寒喉头发紧。
画面中的裴砚,眼神里满是疲惫,却依然专注地工作着,桌上放着一张两人的合照。
竞赛倒计时牌翻到个位数那天,季寒在仓库角落发现裴砚藏起来的星云模型碎片。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着那些被他亲手砸毁的零件,某片镀银的星云残片上,还留着裴砚工整的字迹:“给最亮的星星”。
他颤抖着将碎片拼在掌心,锋利的边缘割破皮肤,血珠渗进凹槽,像滴落在星河里的泪。
仓库里还留着裴砚的味道,那是淡淡的雪松味,混着纸张和颜料的气息,让季寒想起他们一起制作模型的时光。
出院那日,季寒远远跟着黑色轿车。
裴砚裹着羊绒围巾走出来,清瘦的身形在寒风中摇晃。
车子启动的瞬间,少年突然回头,目光扫过梧桐树下的阴影。
季寒攥着口袋里的信封——那是裴砚母亲偷偷塞给他的,里面装着十二封未寄出的信,每封信的开头都是:“见字如晤,我的小星云”。
信中,裴砚倾诉着对他的思念,讲述着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还有对未来的憧憬。
深夜天台,猎户座高悬天际。
季寒摸着口袋里裴砚留下的星图吊坠,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我要去英国了。但季寒,你知道吗?北极星的光要走434年才能到地球,所以…再等等我,好吗?”
他望着星空,在速写本空白处画下两个并肩的剪影,未落的笔悬在纸面,如同悬在时光里的等待。
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而他的世界,却只剩下这片星空和无尽的思念。
他想起裴砚说过,星星是宇宙写给人类的情书,而他们的故事,是否也能像星星一样,穿越漫长的光年,最终抵达彼此的心底。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实验中学的红砖墙,在季寒的课桌上洇出深色水痕。
他握着钢笔的指节泛白,盯着竞赛习题册上跳动的公式,笔尖却不受控地划出歪斜的弧线——那弧度像极了裴砚弯腰调试望远镜时的背影。
窗外的紫藤花架在雨中摇晃,恍惚间,他又看见裴砚抱着天文社资料匆匆走过,银色耳钉在雨幕里一闪而逝。
前排女生的窃窃私语飘进耳中:“听说裴砚在伦敦住院了”“他爸爸给他安排了联姻对象”,这些碎片般的话语像冰锥,一下下刺进他佯装平静的心脏。
林薇将复习资料放在他桌上时,夹在其中的纸条带着潮湿的褶皱:“他在伦敦咳得厉害,总对着手机相册发呆”。
季寒的指尖悬在纸面上迟迟未动,最终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校服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