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后,他习惯性地走向仓库,推开门才惊觉里面早已空荡,只有未干的墙皮在风中簌簌掉落,像极了他破碎的记忆。
角落里积灰的颜料罐还保持着被打翻时的模样,干涸的蓝色颜料在地面勾勒出扭曲的星云形状,与裴砚送他的天文图鉴里的插图形成残酷的对照。
深夜的自习室,荧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季寒的草稿本上,积分符号与“裴砚”二字交错出现,又被橡皮反复擦去,纸面起了毛边。
当他第无数次点开对话框,看着裴砚发来的早安晚安消息——最早的一条停在三个月前,内容是“今天伦敦下雪了,像我们初中时堆雪人那天”——输入框的光标跳动许久,最终只删掉所有文字。
窗外的月光爬上他单薄的肩膀,在地面投下孤寂的影子,与桌角裴砚送的猎户座书签重叠,书签边缘的银色涂层已经剥落,露出底下黯淡的金属。
竞赛入围的喜讯传来时,礼堂的掌声震得季寒耳膜发疼。
他站在领奖台上,望着台下模糊的人群,却在某个瞬间仿佛看见裴砚挤在欢呼的学生中间,笑得比谁都灿烂。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他想起校庆那晚裴砚偷偷塞给他的幸运星,此刻正躺在他抽屉最深处,被时光镀上了层黯淡的锈。
颁奖结束后,他独自来到天台,摸出裴砚留下的星图吊坠,金属边缘已经被他摩挲得发亮。
远处的城市灯火辉煌,却照不亮他眼底挥之不去的阴霾。
整理旧物时,暗格里的日记本带着陈年的霉味。
季寒翻开泛黄的纸页,裴砚工整的字迹里浸着潮湿的水渍:“今天季寒又躲着我,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他感冒了,我偷偷在他桌洞里放了润喉糖”
“要是能带他去漠河看极光就好了”
手指抚过那些字句,他突然想起仓库里被自己砸碎的星云模型,想起裴砚攥着碎片时发白的指节。
日记本最后一页夹着半张电影票根,是他们初中时偷偷去看的科幻片,票根上的日期被反复描摹,边缘早已起毛。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道微弱的阳光穿过云层,照亮了日记本角落未干的泪痕。
收到国际包裹的那天,季寒在传达室拆开层层包装。
木质星象仪转动时,天花板上投映出伦敦的星空,猎户座腰带三星格外明亮。
附带的卡片上,裴砚的字迹被水痕晕染:“这是伦敦的星空,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起仰望同一片星河”。
卡片背面画着两个并肩的小人,其中一个戴着猎户座口罩,另一个举着望远镜。
他抱着星象仪蹲在走廊,泪水滴落在包装纸的褶皱里,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回宿舍的路上,他路过学校公告栏,裴砚的名字依然挂在天文社优秀社员名单首位,照片上的少年笑容清朗,与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
日子在晨昏交替中流淌。季寒开始习惯在深夜爬上天台,望着猎户座发呆。
有时林薇会送来裴砚的近况:“他在天文社复刻我们的星云模型”
“他把你的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
“他父亲切断了他的生活费,他在便利店打工到凌晨”
每句话都像细小的银针,轻轻扎在他结痂的伤口上。
他依然不回复裴砚的消息,却会在凌晨三点悄悄点开对话框,看着那些跨越时差的问候,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有次喝醉后,他对着手机说了句“照顾好自己”,酒醒后立刻撤回,却发现裴砚秒回的“我等你”已经静静躺在聊天框里。
生锈的铁锁在他手中发出刺耳的声响,推开的瞬间,灰尘在光束中翻飞。
他望着满地未拼完的模型碎片,突然想起裴砚说过:“真正的星空永远不会破碎”。
风从气窗灌进来,卷起角落里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他初中时写的字:“和裴砚去漠河看极光”。
阳光透过斑驳的玻璃,在地面投下不规则的光斑,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刻着星座的碎片,碎片边缘的划痕里还嵌着裴砚的指纹。
暴雨再次降临的夜晚,季寒蜷缩在宿舍床上,听着雨水砸在玻璃上的声响。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裴砚发来的星空视频。
视频里,伦敦的夜空下,望远镜缓缓转向猎户座,镜头里一颗陌生的星星正在闪烁。
视频配文:“找到新的星座了,用你的名字命名的”。
季寒盯着屏幕,手指颤抖着打出一行字,却在发送前全部删除。
窗外的闪电照亮他泛红的眼眶,雷声轰鸣中,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与万里之外的某颗星,产生了隐秘的共鸣。
黑暗中,他摸索着打开星象仪,看着天花板上流转的星光,终于放任自己轻声呼唤那个名字,声音消散在雨声里,却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