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溪听罢,二人这“一番回合”,算是知道自己“下场”如何。此刻伏在原地,有计划败露的挫败感,有佯装未果的羞愧感,幸好佯装倒下的姿势不是太丑算是安慰。便只能怯懦懦地开口道,“公子,”然后狼狈地从云澈的脚前缓缓站起来。
“昨日子时才换的药,伤口的毒性不会此时发作,”云澈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揶揄,嘴角不自觉泛起了优美的弧度。
“公子,落溪知错了,”落溪的声音软软糯糯,只能继续可怜兮兮地说话。但是心里在想:‘好家伙,原来伤口毒性复发还可以如此精算,真是老奸巨猾,算无遗策。’
“错而能改,善莫大焉。但你一错未纠,又想来诓骗我,是谓过矣。”云澈像是一个年迈的老学究,拿起书案上已经修改好的文章,又仔细地阅览。
“唉”落溪轻叹一口,“公子,此刻落溪真希望自己是乌有先生,抑或是子虚先生。”落溪讪讪地嘀咕着。
“此话怎讲?”云澈也未抬眸,重新提笔在上面勾画。
“子虚先生和乌有先生,乃是相如先生凭空借此二人为辞,“子虚先生”,虚言也,“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如果落溪此时也是“子虚乌有”,乃是假设而非实有之人,就不会这么羞愧难当,可以凭空遁形了。”落溪嘟着嘴继续嘀咕,只希望云澈看在她羞面见人的份上,可以不要再追究了。
此话一出,站在门口的三个人,不知道是谁竟然“噗嗤”一声偷笑了,这么幸灾乐祸的人,落溪此刻真想一个‘回旋踢’赠送。
“看来这《子虚赋》,你是读懂了一些的,相如先生有赋词能讽谏铺张奢华之意,而本公子却只能亲自提笔让你看看何为治学严谨。”云澈便取下镇尺,把这一页纸张递给落溪。
落溪一看,不到二百字的纸上,已经被云澈勾画了不下三十处标识,有被多字划掉的,有被添加漏写的,有写错被订正的,还有标记写字模糊看不清的,以及大小不一不够均衡漂亮的字迹也被圈画...
落溪真是...无言以对。想找个地缝遁了许可。她承认自己写字总是很随、意,写这篇赋的时候基本是靠抄书,为何多抄、漏抄这么多字呢?自己都没有发现呢?这可真是小时候留下的毛病啊,小时候,姑姑总罚她抄书,她为了尽快顺利过关,便一目十行,凭借自己尚可的记忆力抄写,抄写的时候漏字、少字那可是常有的事,甚至有时候抄错了就随己意更换原文。反正姑姑忙的很,不可能每一篇都看得,只要尽量把字迹写工整漂亮些,有头有尾,字数差不多,这就算是过关了。
没想到啊,今日却被自己以往养成的陋习而坑了,本以为姑姑已经是严师,没想到碰到这个厉害洁癖的“夫子”,落溪真是在心里感慨“时运不济”。
“公子果然是治学严谨。不仅是战无不胜的护国柱石,还可以专注学术无所不能。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夫子,但是这认真批注的治学精神,让落溪更是羞面见人。”落溪虽然心里并不完全这么以为,但为了以后好过,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一个低姿态,手里拿着字张,眼里放着光芒,语气里满是推崇和折服,仔细地揣摩着眼前的批注认真地说道。
“那依我之见,教你的所谓‘正儿八经的夫子’,透过你这一页文字,治学水平可见一斑。”云澈双臂环抱在胸前,侧仰起脸庞,看着落溪,浅笑而语。
落溪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纵横捭阖的大将军、处尊居显的当红王爷竟然是个咬文嚼字的迂腐之人,且锱铢必较,逐字找茬?她多次发现只要她说错一句话,或是用错一个词,他就会就此找出新的问题,已示自己对她极不满意,让她再无穷尽的解释下去。
这是为哪般?官大气粗的人都有这样刁难别人的癖好?
心里不服归不服,这该哄还得哄,该解释还得解释,为了生如蝼蚁的自己能够有一个好一点的待遇,只能昧着良心舔着脸说着违心话。
“公子,正儿八经的夫子怎么能和您相比呢?再说了,我从小无父无母,哪里还有夫子教导呢?所会的都只是自己左右涉猎一点,才让您看到此时笨拙草包的在下。如果真有夫子教导,落溪何至于今日劳公子提笔费心呢?”落溪收起手里的文章,颔首恭敬道。
云澈依旧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眼神里尽是无辜和柔弱,脸上的表情是那么认真和恭敬,甚至确实因为自己的学术不精而羞愧的面颊绯红,只因于此,他很想去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是他知道她又在说谎,她的武艺和所有的功课都是经过专人教导和训练的,究竟是她真的过于自谦?还是她只想保护自己的身份?还是另有其他的目的?她目前仍旧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教养她长大的人究竟是何打算?云澈思绪纷飞,突然想到她的小跟班,子竹,心里暗想找个机会需要重新问清楚。
落溪瞧见云澈侧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迷雾,心里一阵惊惶,于是屈膝弯腰,将文章展于云澈案前,云澈果然垂首看向案前。于是落溪做请教状,纤手指向文字,佯装疑惑道:”恕落溪愚钝,公子圈画的这几个字,不只是哪里出错了的?”
“我生平最看不得有人写字大小不一,极不守章法,丑态难掩。这几个字下去按照我所示,各摹一张。”云澈语调此刻像极了古板的学究,和他这张让人灵动遐想的侧颜极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