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恒衍明确表示按正常规制办席,但宴席食物一般会备多,无奈之下她只能下令所有参席人员不能吃超过八口,还要不动声色,水蓉帮忙盯着,谁的嘴巴张开超过八次,那辆车上的冰块数量就会减少一半。
于是所有宴席都会剩下许多饭菜。
但毕竟是宴邀钦差的饭食剩菜,菜品在当地人眼中便是完美,现下食物本就匮乏,剩菜必然不会浪费,基本给关系亲近的家下吃了,流出府外是不可能的。
却不成想,西北缺粮到需要用宴邀钦差的剩菜来熬粥分发给群众。
南磬看向别的桌。
除了她们这桌、户部官员那桌以及被打了嘴巴子的那桌以外,所有席上的菜都清空了,连个菜梗都没剩下。
“让燕王殿下、清禾殿下、驸马见笑了,咱们西北实在没粮,这样把剩菜处理切碎熬粥,能管二百来人的一顿午饭,许多贫民一天就吃那么一顿刚刚好。”
李学海朝玄恒衍微微鞠躬,挥手让人去办。
明眼人都能听出这是在说实况,也暗含着讥讽,隔着两桌嘴巴高高肿起的官吏仰了仰下巴,神气十足,其余官吏虽没表现什么,心中亦有想法。
单一只狗就吃了五个人的肉量,再换算到百姓,便是三四十人的一顿午饭。
这钦差队除了皇女公主驸马,户部官员也就五位,一只狗的食量便能顶大半个钦差队,还有侍卫和其她下人呢?往后得要吃掉她们多少救命粮!?
所有人目光聚焦南石,看向那条毛发蓬松油亮有光泽的狗子。
而小狗也意识到什么,双耳眉眼耷拉,缩在玄昭辞怀里一声不吭,嘤也不嘤了,尾巴钻进南磬掌心拍了拍,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却又委屈巴巴,这般低落的模样看得玄恒衍指尖攥紧。
柏双好不容易才哄好玄恒衍这祖宗,李学海就来踹上了那么一脚,这不明晃晃打人的脸么……再说了,郡主这么可爱,不够吃,她去给小狗打猎还不成嘛……
武将不与文将讲道理,柏双拽起李学海领口,怒斥:“怎么说话——”
“东院之后的每一顿都不劳知府费心。”南磬淡淡看向李学海,打断两人的争吵。
玄恒衍涌在喉间的话也咽了下去,定神看向南磬,那一副表情明显在表示赞赏。
李学海在西北知府这一位置上坐了十三年,而今年过半百,许是西北事务繁多劳心,她满头花白,眼角鱼尾纹长得密密麻麻,对比起年纪相仿但肌肤紧实充满生机的柏双,看着不止五十岁。
几人在席上僵持,柏双保持着拽李学海领口的动作,一拳毫不犹豫揍了下去,南磬没帮忙说话,只是看着对方被揍。
这事儿其实只是理念不合,南磬也不怪李学海,这样一位为民考虑的知府正是西北所需要的,但对方阴阳怪气,刻意引导众人目光,害阿石蒙受委屈,她自然不会给知府好脸色,也不会阻拦柏双揍人。
双手抱起几十斤重还委屈巴巴的南石,小狗双手落在阿母肩膀紧紧扒着,水汪汪的眸子看向阿娘,一家三口就这么走了。
·
“驸马要去哪儿?”
回到东院,南磬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戴着斗笠正要出门,脚还没踏出正房半步,玄昭辞的声音愈发靠近,南磬回身,如实回答:“去打猎。”
玄昭辞问:“我们还剩多少食物?”
“殿下料事如神,准备的大米还够我们吃半年,顺利的话半年也差不多能回京了。蔬菜瓜果在院子里外种不愁吃。肉干还有许多,但阿石最近长身体,食量膨胀,这些也就够半个月的,若把我们的肉食份量算进去,只够七八天。”
当务之急是打猎,备足肉量。
南石紧跟在南磬身后,一副斗志昂扬要为自己逮猎物的神气模样,美人笑着,俯身亲了亲它脑门:“本宫与冬和也一起去。”小狗快乐甩尾。
三人一狗出发。
冬和在外是不能打不能骑马的人设,于是南磬叫上柏将军,四人一狗两匹马,柏双带冬和,南磬带妻女。
狗子安安静静趴在马脖子,高高竖起的双耳出卖了她此刻欣喜若狂的情绪。
美人落入南磬怀中,南磬一手攥着缰绳,下意识弓背,柏双哈哈大笑:“清禾驸马这是什么骑马姿势!?”
但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了原因,调侃道:“驸马当真心细如发。”一脸学到了下次就和夫人这么骑的表情。
揶揄的是南磬,玄昭辞耳根却悄悄泛起粉红,想说什么,耳畔热气喷洒。
“殿下坐好,也照顾好阿石,我们要出发咯。”
玄昭辞本想紧绷着身体不让西北将军看了笑话,谁知南磬这一句耳边低喃惹得她身子轻颤,再也直不起来,只好软进这人怀中。
南磬双手收紧缰绳的同时也收紧了怀抱,美人轻阖眼眸,长睫轻轻颤动。
片刻,她放任对方收紧怀抱,在一片马蹄声里,轻声喟叹。
那一声舒服又微不可察的喟叹消失在风和尘土里,不再被人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