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妾身想知道,你听过我父亲的一些事迹,或是知晓他是何种性情的人?”
她也曾问过舅舅这个问题,可惜舅舅面露难色地看着她,摇摇头说,她的父亲是个温和内敛的人,沉迷于政务,且出事前长居京城,舅舅与他相见的次数甚少。
她这一声夫君叫得甜软,杂着点自我揣摩出的演技。
徐寂行闭了闭眼,藏在袖袍中的手掌握成拳,脊背微僵。
“夫君,你为何不说话?”
顾卿然以为他是身体不适,靠得离他近了些,她会些医术,若是诊脉,该能诊出他的异样出自什么。
可惜,她柔软的指腹方碰到他的腕骨,被热意一惊,随即被他拂开。
“离我远些。”
他素来持重的面庞少见得涌出一丝薄红,漆黑的眉眼凝作一团。
许是他方才的举动显得他们太过生疏,徐寂行再出口时,嗓音虽暗哑,落在顾卿然耳中有了些放软的意味。
“离我远些。”
徐寂行移开她放在二人中间的手,话音低得如同呢喃。
“乖,离我远些。”
顾卿然没听清,只知道他身体不适,又不愿让人碰他。
好在今日宴会的主角小皇孙在圣上的怀抱里哭个不停,连晋王与晋王妃都没能哄好小皇孙,陛下笑着叫乳母将小皇孙抱了下去。
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如鹅毛纷飞。
圣上念及天寒,让宾客们早归。
宫人为他们掀开了车帏,徐寂行手腕青筋凸起,顾卿然不经意间看到了他额角的薄汗。
这样冷的天,她裹着狐裘尚且觉得寒气侵体,可他竟热出了汗。
人与人之间的体质果然差异甚大。
“若是你觉着热,我便灭了这炉子,这样你可觉着舒服些?”
“徐寂行,你是不是发了高热?”
顾卿然医术算不得精湛,可也在医馆待过许多年,徐寂行这样的症状有些少见。
“不是,你不懂。”
徐寂行面色恢复了几分清醒,再出口时,嗓音虽低沉,眼眸却清明了些。
积雪覆路,加之天色已晚,雪下得突然,从此地回府,起码要大半个时辰。
他解开了苍青的鹤氅。
而顾卿然还裹着狐裘,小口小口地呵着热气,一边环臂抱着自己,一边目不转睛地看他。
“若是你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徐寂行撩起眼帘,目光仿若在她身上凝滞了须臾,又飘然远去。
顾卿然就知道他这是觉得她帮不上忙,可她也曾当作医馆学徒,多少懂些医术。
“我讲的并不是故作客气的话,你哪里不适,或许,我真的可以帮你。”
至于及笄前当过小大夫的事,还是不与他讲了。
“你可是浑身高热,呼吸滞涩,有脑袋昏沉之感?”
顾卿然照着高烧的症状问与他,她想说,越是如此,越是不能解开鹤氅。
她朝他靠了些,那股幽香又绕进了徐寂行的鼻尖。
还有她柔软冰冷的手背,沾着寒气的身躯。
徐寂行不懂,她为何还是这么冷。
他热得快要发狂。
徐寂行眼眸里泛着不正常的红,马车内昏暗一片,瞧什么都瞧不真切,且他拦下了顾卿然欲点灯的手。
马车在一处结了冰的路面打了滑,顾卿然本能地扶住红烛,身子倾倒在徐寂行温暖到烫人的胸膛里,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与他端方清冷的气质相似,可偏偏此刻,他太热了。
热得叫顾卿然脸颊唰一下红了。
她只是想要从徐寂行怀里起身,手掌不小心挨了一把他的胸膛,便像是被烛火烫到般收回了手。
她又跌回了徐寂行的怀里,以一个过于亲密的姿态抱住了他的腰腹。
徐寂行不喜人碰他这件事,她也算有了经验,闷声闷气地道:
“对不起。”
徐寂行冷眸扫过她在昏暗里浮着绯红的面庞。
“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已然浸透了冷气,除了令人胆寒的冷意外,尾音中还存了些克制与怒气。
克制,他在克制什么?
顾卿然怔忪着睁大眼眸,想要甩走心中稀奇古怪的念头。
“不是故意的,只是见你难受,想知道我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徐寂行让她背过身去。
顾卿然不明所以,规规矩矩地背过身去,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徐寂行只是叫她离他远些。
……
徐寂行从书案下的抽屉里中取出了一把匕首。
须臾间,鲜血从他精瘦的臂腕中滑落,打湿了他放置在一旁的鹤氅。
顾卿然闻到了血腥味。
徐寂行让她背过身去,与让她面壁思过有何区别,她鼻尖一嗅,试探着转过身。
徐寂行的唇瓣苍白,面庞依旧持重沉稳,好像那血不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一般。
他自己下的手,自己有数,薄薄的一道口,不会有什么大事。
只是,背过身的人,哭得他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