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只看裳泽眼中的表情,魏延陵便能知悉他心中的想法,“你想去便去吧,阿泽。”
魏延陵这么一说倒是让裳泽愧疚了起来,他纵着他,天高地阔任他翱翔,他却不能如她所愿的那样陪着他。
“延陵,等到天下承平的那天。我们来日方长。”裳泽安慰他。
说魏延陵不难过那当然是假的,但他既说过要给裳泽自由,便不愿以折他双翼。没有哪个男子不想开创一番属于自己的功业,魏延陵身为男子,自是明白的。
他们两个最大的过错便是,他们明明为对方考虑了那么多,却一句话都没有让对方知晓。一个为了对方的江山义无反顾地选择远走开拓,一个以为爱到深处便会放手成全,却不知对方要的并不是万古流名,只是想成就他的千秋基业。
一个不想说,觉得没必要;一个不愿说,以为他都懂。却不知言辞的缪用不在于彼此之间说了多少毫无意义的废话,而在于一个不愿说,一个却以为对方都懂。
有些话不说,一生便这样蹉跎了,机会只此一次,过了,便再没机会说了。
魏延陵给裳泽践行那日,偌大的未央宫里只有他与裳泽两人。
本来按照惯例皇帝为外放的官员践行是应该大摆筵席的,可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在这里——他们都舍不得,本来留给两人的时间就已经不多,不愿叫外人喧闹,平白浪费了那些光阴。
“延陵”裳泽开口唤,“太后那边你还需自己小心些,我不在的时候,你遇事多同季大人商量,还有那大理寺卿孔令汝,此人虽说为人是板正了些,但却是个可用之人,当日我曾借着陪审的名义,暗中查了大理寺的案录,他在位主政期间无一冤案;还有现任司空仓曹的杨子宁,思路新颖,很有建树,你大可以找个由头将他的官位往上提一提。正好可以和孔令互为补充。”
“延陵,你既是一国天子,吃食上也要小心些,我已嘱咐了孙宁海,将你所有的碗碟勺筷都换成了银质的,你自己也要上心些,御膳房若有新人进去,要交代下面人仔细审查,仔细混进了贼人。”
裳泽这一段一段的话听得魏延陵心中暗笑,他也是舍不得自己的,这万般嘱托,哪里像是提剑叱咤朝中的裳大人,分明像一个放心不下的老妈子。
其实不止裳泽走了不放心魏延陵,怕他在这群狼环伺中又遭什么意外,魏延陵又何尝放心裳泽前往钱塘,“阿泽,带着贺询去吧。”贺询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人,从小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知根知底,又是心无城府的少年心性,他跟着裳泽,魏延陵可以放心。
“延陵,不可。贺询最近正忙着筹备婚事,跟我一走便是三年,难道要陶姑娘等他三年吗?”裳泽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是对他有过恩惠的人,无论大小,他都将人家的事放在心上。
“我不也要等你三年吗?”魏延陵说着竟感觉到一丝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委屈。
“延陵,你我皆是男子,可是一个姑娘家又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耗得起?更何况贺询不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
“可你这般单枪匹马地到钱塘去,又叫我如何放心?”
裳泽看着魏延陵这般模样只好哄他“贺询不是轻功好、脚程快么?便让他常常往返于晋阳于钱塘之间为我们传信便好了。”
魏延陵这才点头。
这番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自觉这样不说话很浪费,诸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当真是千头万绪。“延陵,我…心悦你。”裳泽鼓起勇气说,朝中大事谈完了,便该说些儿女情长了,自古如此。
魏延陵像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虽然大多数时候裳泽看起来并不是个容易羞怯的人,连带着贺询进青楼,他都能面不改色地说成是“看神仙”,可是于“情”之一字上他却是栽了的,等闲说不出这样直白的话来。
其实裳泽主要还是对那一晚的事情心存愧疚,虽说后来魏延陵也安慰他说并不是他的错,但他终归还是没有那么容易释怀。他那晚明明那么清楚地感受到了——魏延陵是想的。是他太过害怕。没想到那夜过后才几天,他们便将分离,而且一别就是三年之久。不论裳泽如何害怕,但说到底,也不得不说是一桩遗憾。
魏延陵听他这般说,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几分他的心思,这对裳泽而言,已经可以算是一种极尽露骨的邀请了。
魏延陵叹了口气“阿泽,这种事,我当然…可是我更希望的,是你也能乐在其中,而不是因为我想,便为了我勉为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