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钱同窗的妹妹很喜欢他,总借着见哥哥的借口,偷偷找他说话。
她也很漂亮,是闺阁娇养出来的含苞牡丹,明艳大气。
“须之哥哥。”她会乖乖跟在他们身后,甜甜地叫他的名字,缠着他,要他教自己写字。
同窗的家里也很看好他,为他盖了一座大院子,只等他春闱回来,就挂上那三字匾额,再谈婚事。
“善善……”老人似乎又想起什么,他爬行到那院门前。
“玉儿死了,善善也死了,都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因着关系亲近,他厚着脸皮,找同窗借了二百两。同窗以为他总算是开窍了,一句不问,爽快借了他。
拿到钱第一刻,他到那里赎回了玉儿。
县里的人传他痴情,不忘旧爱……
唯有王家人成了县里最大的笑料。
再见面,善善打了他一巴掌,恨他骗她。
同窗打了他一拳,称要与他断交。
玉儿很倔,她回了趟村子,再没出来过。
她死了,在他送她杏花木簪的那棵杏花树下,在他埋藏过往的地方吊死了。
那天,正是春闱放榜那天。
喜讯跟噩耗同时传来,须之榜上有名,须之……
成了怀南县的第一个举人,最年轻的一个举人。
像是任务完成,卷轴闪过一丝光芒,南芝看到功德处的字数,从零变成了一。
她从夫子口中听到的那个故事,怀南县的第一个举人老爷是个笑话,一边忘不了旧情人,一边攀附权贵,勾搭王家小姐。
那样的人,是读书人的耻辱。夫子用他告诫众人,读书人不务实,只知攀附权贵,再有才学,也落不得好。
老人还在回忆,他看向荒败的院落,孤独自语:“那天晚上,善善独自一人来找我,我闭门不见。”
他没有解释他是为何不见她,许是愧疚吧。可是他这一次无情,却害得了她。
那时候夜已深,她本就是偷偷跑出来的,一个人独自回去,被歹人盯上,她毫无反手之力。
亡魂没有眼泪,只有两行漆黑雾气氤氲在他眼眶。
“都是心中我,她们才会死。”老人的声音拖的很长,长到,像是回到了当年那个夜晚。
少女深夜一人外出来寻他,可他自卑,愧疚,不敢面对。
不管她在外面如何唤他,哪怕心中再痛,他都只能用最决绝的语气让她离开。
常年只知苦读圣贤书的他哪里还会记起,现在是夜里,更哪会知道她是瞒过了所有人,一个人悄悄出门同他见面。
少女死了,回家路上被一烂醉的赌鬼纠缠,逃跑途中不幸落水。
后来,徐恒在外当了三年官,得罪了人,被以品行不端参了一本。
被罢官后他就回到了家长,看着物是人非的所在,他无时不在懊悔曾经错误的选择。
家里人也不待见他,他又到了怀南县城。
他又见到了昔日同窗好友,几年不见,他褪去了少年烂漫,掌了家业,成了个举止气派的大老板。
再见面,他看到同窗好友那淡然从容的面上带了怨怒,他没再理性,上前打了他一顿。
看着他回复曾经的少年意气风发,他笑,笑的苦涩。
同窗好友让他滚远点,不然见一次打他一次。
但是他家没有收回为他两准备的举人府,就像是个笑话一样,举人府一直存在,他也一直活着,直到年迈,痴癫……
看老人像是回忆完毕,浑浊的灰瞳中重新有了神采,南芝颔首,对老人道:“老人家,我送你入冥途吧。”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起身朝南芝恭敬行了一礼。
“谢谢你,小姑娘,我都记起来了。”
南芝点头,拿出卷轴,手上沾着光芒,在写下徐恒二字之前。
她看向老人,最终还是没有多问,写下名字后,看着一道土路自漆黑处蜿蜒而来。道路两侧盛开了几朵诡异且美丽的花朵。那花没有叶子,光秃秃的漆黑花杆上,是约莫一个人拳头大小,七瓣纯白如雪的花瓣包裹着如血般赤红妖异的花心。
有引渡协议的缘故,南芝知晓那花名叫玄冥花,为阴气所化,只开在冥途两侧。玄冥花开,说明此人怨气已了,可往来生。
若是玄冥花尽数枯萎败落,则代表那亡魂生死是个大凶大恶之徒,往生之路已断。
冥途直到老人脚下停下,老人看了南芝好一会儿,拼命想从她身上寻到点故人的痕迹。看着她明亮的眼眸,他眼中再次氤氲起雾。
曾几何时,他也结识两位这般灵动貌美的少女。只是,她们都因他的自卑迂腐而死在了如花般的年龄。
“小姑娘,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她们吗?”抬脚踏进冥途前,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