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敛着眉目,是少见的阴郁神色。
南芝上前,跟他一道去擦拭今日用过的刑具。
南芝笑问:“话本上不都说,这些东西沾着血,才显得凶煞,更能威慑犯人?”
胡仵作闻言抬眼,轻舒了口气,也扯起一抹淡笑。他手上动作不停,将那供犯人趴着的长凳搽干净后跟南芝一道搬出室外晾晒。
“这些东西一年用不上两回,你那些叔叔们爱干净,说不清理,跟这些脏东西待一块的都是他们,这多晦气。”他说完,再去拿那些镣铐摆好。
“是他们能办出的事。”南芝跟着他,随他一起将侧厅的东西都归位了。
李叔他们还没回来,师爷外出汇报进程去了。
县衙难得又只剩下他们几人。
“胡大哥。”南芝轻声开口。
他们坐在大堂前的石阶上,这儿视野宽敞,能看清衙门前面的一切布局。
除了那几个轮岗的王府门房,衙门里静悄悄的。
“今天发现的这具尸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死了之后才来到县衙后边?”
新死的尸身却没有灵魂,这实在是太怪异了。
胡仵作摇摇头:“没有,血液都没凝固,确实是刚死。”
他站起身,扯出一抹无奈苦笑:“别多想了,就是有问题,州府大人都说了结案,县令大人也没异议,这事,也不归我们管了。”
“也是。”南芝颔首。
她侧身往后看,距离事发,快七天了,若是人死后有如传言中的七日回魂,不知道今夜来县衙,能否见着。
……
不过也没等多久,没一会儿,李叔他们也回来了。
师爷叹气,敛下眸底情绪,挤出一抹淡笑,对众人说到:“今日结案,诸位都辛苦了,走吧,就去城西的酒楼如何?”
师爷身后还跟着好些个年轻少年人,南芝记得,他们就是段副手统领的月玄卫成员。
只有段副手扬着一张真挚的笑颜跟在师爷身后,其他少年没他这般厚脸皮。他们认命摇摇头,便往吏舍方向走去。
以后,为了方便办差,他们是要住在县衙内的,走晚了,好位置都让挑完了。
……
南芝与胡仵作走在最后,一路上,听得前头段副手嘴巴就没停过。他叽里咕噜一个人说了一大堆,从这儿路面真好,一点不比京城逊色。再到这儿风景真不错,绿水青山,适合隐居。
最后夸到了酒楼风格真不错,一路扯话说到了入座。
除了他,大伙都很沉默,唯有被他勾着肩膀的师爷偶尔应两声。
既然是怀南县,那肯定是地处南边,段从星边吃饭也管不着他那张嘴。
他说这儿的饭菜并不合他口味,他好咸好重口,这儿味太淡了,跟懿王府一个样,一日三餐下来,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等他话头停住了,师爷这才站起身,举起杯中酒。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大伙应该也都知道,我姓沈,跟沈大人虽非同门,也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因着师爷寻了个好包间,没有外人,也不怕被听去。
众人不解看向师爷,就连段副手都惊讶地放下筷子。
“师爷竟是老乡?我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惭愧惭愧。”
师爷苦笑一下,颔首:“是的,跟沈大人一样,都是来自京城,同一个地方。”
“过几日,我便去送沈大人回家,经此一别,再相聚约莫得到年后了,今日,大家畅快饮,我已替诸位在大人那告好明日的假期!”说罢,师爷昂首饮尽杯中酒。
大伙互相对视过后,都默契地举起酒杯,他们早知道师爷想走。如今,此案也算有所交代,明明是最好的场面,大伙却一点也提不起情绪。
“哎?师爷你也要跟着回去啊?”段从星不解看向师爷,小声嘀咕,“可是主子不是安排了专门人护送,怎么师爷你这是想家了?”
师爷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点头:“是啊,出来十年,也是该回家了。”
师爷又道:“我本就是随沈大人来的怀南,既然大人要回去,我也该离开了。”
南芝也想伸手拿过酒壶,就被李叔一个大掌拍开。便听得他压低声音道:“小孩子不能饮酒。”
讪讪收回手,南芝看向一旁的胡仵作,胡仵作眸色平常,他也没碰酒,只是静静抿着清茶。
“师爷你走了,我们县衙咋办?”虽早知道他会有离开的时候,他们也忍不住要开口挽留。
“瞧你们这话说的,县衙像是我开的一样。”师爷说着,又一杯酒下肚,弯了眉眼,举杯向段副手,道,“段大人,以后衙门的一切,就劳您多关照关照了。”
“自然自然。”段副手也举杯,义气道,“以后,我罩着你们了!”
师爷轻笑,眼底都快笑出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