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头双眼瞪大,多么感人肺腑的父母官啊!多么体贴入微……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他挠挠脑袋,瞅了眼屋中,还是犹豫着开口:“大人,是不是我没说明白?”
对面人并未坐下,他双手环胸,不置可否。
“可是大人你不知道她……”
“身为父母官,查悬案,提携优秀下属,有问题?”东方潜看向这面露急色的老者,他不禁有些自我怀疑,他何时被人放过登徒浪子?
李大头一瞬间好像懂了,又没有全然明白。他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的屋门,又看看放松立于石桌侧的男子。
再一挠头,他是不是哪点没听清,怎么,反倒是,成他瞎想了?
“大人。”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东方潜却是忍俊不禁,他悠悠睁眸,看向老人,缓慢开口:“你是要告诉本官,她是当年遗落下的孤女,身份特殊,不能暴露?”
“对对对!”见他话都说明白了,李大头赶紧点头。又想起当年的事,他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道,“南芝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太惨痛了,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唇角微弯,看向对那还未理清思绪的老者,道:“南芝的事,本官自会召人去查,不过事情毕竟久远。若查不清,还望李捕快保守一下秘密,为了她好,对外只管说是你亲人便是。”
李大头看向面前矜贵男子,愣愣问了句:“大人你来真的?”
“本官何需说假话?”
那头李大头蹙眉,使劲想将昨夜贪杯饮的酒水都倒出去。
他看向对面年轻县官,恍惚道:“大人,丫头是我一手带大,哪怕拼上我的老命,我都不会让她去给人当妾的。”
李大头说完,都觉心脏怦怦直跳,这是他生平做过最大胆的事了。
东方潜脑中闪过她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他蹙眉,不满地看向面前这宿醉的老父亲。
他道:“本该如此。”
东方潜本该在南芝回房便离开,但他还是留下了,鬼使神差的,他待到了那扇门再开启。
少女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豆青色春衫,乌发挽起,探出脑袋时小心翼翼。
悠闲好脾气的懿王殿下看着她面庞恢复了一起血色,脚踝上微有红痕,却再无黑气缭绕。
一想起她慌乱失措的神情,东方潜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他这下属似乎胆小,容易招惹那些东西,却又大胆的很,毫不避讳便往闹鬼的池子里钻。
“大人?”南芝确实没想到他竟然还在。她放下手上放着衣物的木桶,小跑到二人周围。
“大人还有何事交代?”她乖乖站在二人前面,不用抬眼去看,也知他们心中都有话想说。
李大头很懂事地先闭了嘴,他瞪着大眼睛看向右手侧站立着的年轻男人。
“关于案子的事。”东方潜抬眸瞥了瞥天,时辰尚早。
他们并行走在巷口大槐树边,南芝问:“大人打算如何处理扈江蓠一事?”
一片落叶随风飞到她还带有两分湿意的发梢上,东方潜抬手,正要抬手为她拾去时,一只纤白的手已快他一步,将枯叶扯下。
他讪讪收回手,负于身后,眼眸瞥向不远处的山体,语气随意:“这些小事,你们处理清楚就行。”
大通巷位于怀南县西城郊边缘,背靠山脚,地处偏僻,除了住在此处的劳作汉,少有人会来这地方。
南芝站在树荫下,这儿没人,邻居除了老人小孩,多都出去忙活生计去了。
她不敢抬眼去看那个立于烈日下,浑身泛着光芒的男子。
“大人,此事还是交由易大人?”她问,声音很低,仅二人可闻。
“你处置就行。”他收回视线,看向这个低着头的女子,明明也没甚出挑的地方,只要同她站在一处,他便能得少许清醒时间。
少女乌发上还带有湿意,身上散发着一股仅他可闻的致命清香,另他清醒着,渴望更加的清醒。
“我会的,大人。”南芝抬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那双琥珀般的眼瞳正注视着她。周围的气息像是再次凝滞,她缓缓扯出笑颜,掩盖自己的不正常反应。
“跃鲤池这件事,恐怕真的有冤情,大人,这事要不要也一并调查一番?”南芝问,她别开脸,看向巷子深处。
在那里,李叔已经敲开邻居刘阿婆的家门,问她要姜,要糖,还借了灶台。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东方潜看着她,他不知道她方才发生了什么,那一幕惨白易碎的面容仍印在他心底。闹鬼的地方,怎可能还让她一个胆小又怕鬼的女子去处理。
县衙又不是没人。
“大人相信世上真的有鬼吗?”南芝说着,将头低的更深了些。昨夜还有方才的一幕幕场景历历在目,闯入二堂时,消失无踪的红衣凶魂,跃鲤池中,他到来便松了手中力道的水下凶魂。
还有那,因为他衣裳气息便不再靠近的亡魂怨念。
这一切,令她很难不遐想。
闻言,东方潜蹙眉看着这个低着头的胆小下属,他自然是信的,不止信,他还亲眼见过亡魂。
若是说实话,肯定会将人吓坏,顿了顿,他轻咳:“缥缈之事,你只是落水受惊了,切忌多思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