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中旬,校园里的樱花早已凋零殆尽,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终于结束了网课学习,到了上学时间。那年的网络都在说着#神兽归笼#的话题,大人们都期盼着孩子们上学。
风掠过空荡荡的篮球场,卷起几片零落的花瓣,将它们狠狠拍在教室的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无言的控诉。
胡谣站在校门口,望着那条被消毒水冲刷得发亮的水泥路。路两旁原本茂盛的冬青丛,如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那是防疫喷洒的痕迹,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泥土的腥气,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走廊的公告栏上,去年的光荣榜还未撤下,照片里的笑脸已经被阳光晒得褪色。而旁边新贴出的防疫须知白得刺眼,上面鲜红的公章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去年胡谣和杨珩的违纪处分通报还贴在公告栏上,胡谣经过时,一片梧桐叶飘落,恰好盖在"杨珩"二字上,仿佛连自然都在刻意阻隔她的视线。
开学考安排在返校当天。胡谣摸着久违的课桌,发现上面多了一道歪歪扭乱的刻痕——“早死早超生”,不知是哪届学长留下的。王建安戴着N95口罩在讲台发卷子,闷声宣布:“上次线上考试怎么抄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这次成绩就是为了让你们自己看看清楚,到底这几个月网课你们学没学!”
考场里,窗户被要求全部敞开通风。冷风裹挟着春末的寒意灌进来,吹得试卷哗哗作响。胡谣的手指冻得发僵,握笔的姿势变得笨拙。她抬头望向窗外,操场边的梧桐树嫩绿的叶片在风中颤抖,仿佛也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考试而战栗。
数学卷子传到手上时,胡谣闻到了油墨的味道。第一道选择题就让她指尖发凉——三角函数图像题,四个选项的曲线像心电图般起伏。网课期间漏掉的知识点此刻化作实体,在纸上张牙舞爪。
政治哲学大题更是一场灾难。"简述量变与质变的辩证关系"——胡谣盯着这行字,眼前浮现的是网课期间最小化的政治课件,和最大化的韩剧窗口。她胡乱写下"量多了就会质变",笔尖差点戳破答题卡。
考完试,黄昏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教室,将课桌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条块。胡谣的数学试卷躺在光影交界处,那些红色的批改痕迹在夕阳下宛如血迹般触目惊心。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电线上,歪头打量着教室里的众生相,突然振翅飞走,留下一根飘落的羽毛缓缓落在窗台。
放学时分,天空突然飘起细雨。胡谣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面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操场上的积水映出破碎的天空,偶尔被匆忙跑过的脚步踏碎,又慢慢恢复平静。远处,几个男生冒雨在篮球场上奔跑,他们的笑声被雨声模糊,身影在雨幕中变得朦胧。
校园里的玉兰花开得正盛,洁白的花朵在雨中低垂,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气混着潮湿的泥土味,与教室里残留的消毒水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特殊春天的味道。胡谣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成绩单折成纸飞机,看着它在雨中划出一道湿漉漉的弧线,最终坠入积水之中,墨迹渐渐晕开,模糊了那个刺眼的"38"。
38名,441分。
路灯在雨中亮起,昏黄的光晕染出一圈圈光晕。胡谣踏着水花走向校门,身后教学楼的灯光渐次熄灭,像一场无声的告别。只有高三教室的灯还固执地亮着,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孤独。校门口的樱花树已经长出嫩叶,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胡谣那张布满叉号的答题卡。
晨读课的铃声还没响,教室里已经此起彼伏地响起背书声。胡谣把《必修四·生活与哲学》立在桌面上,额头抵着冰凉的书脊,机械地重复着:“主要矛盾在事物发展过程中处于支配地位,对事物发展起决定作用...”
“你断句错了。”新同桌安绮雯突然凑过来,圆珠笔尖点在课本上,“应该是'主要矛盾在事物发展过程中/处于支配地位',不是'主要矛盾/在事物发展...'”她说话时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校服领子熨得一丝不苟。
胡谣愣愣地点头。这个从重点班调来的女生,连做笔记都用三种颜色的荧光笔,政治书边缘贴满索引标签,像给教科书穿了一件彩虹毛衣。
“给。”安绮雯推来一张活页纸,上面用思维导图梳理了全部矛盾观知识点,“背这个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