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怎么样这个问题让师雁亭僵着表情沉默了好一会。
他习惯了收拾起自己的情绪,楚珩看来,对面的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像结霜覆雪的刀锋,怎么看都是冷铁,开了刃,会伤人的。
师雁亭并不想细说,但他才打定主意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隐瞒。他在玄铁壳子里头挣扎半晌,方调整好情绪,平淡地说,“还能怎样?牢狱之灾,日夜都是煎熬。你被用过刑,严刑审问,还有死刑逼供,后来落了病根。眼看着你病的要熬不住了,怕你死在狱里,尸体引来什么疫病,熬也熬不下去,他们便下了令,把你拖到城外,随便挖个坑,埋了。”
人们会有一种奇怪的“报复”欲,比如狱卒把那些曾经风光一朝落入囚牢的人踩在脚下,加倍凌辱,比如他那位陛下没能得到一位楚侯爷这般人物,便弃之如敝履,还不准他一个好死,要将他活埋。这事无关身份地位,即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我就这么死了?”楚珩啧了一声,那他上辈子实在没什么故事,一个囚犯,命如草芥的,又是怎么招惹上师雁亭的?听他讲述,他应是当时什么掌权之人,冷眼旁观,或许位高权重,或许只是有些许官职,但于一个囚徒,仍然高高在上的。
“没有。”偷梁换柱之事并不少见,师雁亭原想将事情安排得更妥帖严密,但来不及,好在最后他成功了,他把楚珩换了出来,埋了一个梗死街头的乞丐。他说,“我救了你。”
楚珩像听故事似的,完全没有做主角的觉悟,一心吃瓜,好奇剧情发展:“那你就是我的恩人了,后来咱俩怎么就结仇了呢?我上辈子不能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吧?”
师雁亭对楚珩的问题有些意外,略微扬了下眉,他怎么会这样想自己。“你当然不是。”师雁亭侧过头看向楚珩顺手拧亮的落地灯,倘若说结仇,也没有什么不对,“或许……你最后恨透了我吧。”
楚珩听到这里,笃定道:“所以,真的是你杀了我。”
师雁亭并不意外,楚珩循着蛛丝马迹猜到也没什么稀罕,他望着楚珩一点头,“嗯”了一声。
楚珩被师雁亭的反应逗笑了,这算什么?师雁亭一副要保护他的模样,半点寻仇的意思都没有,什么老仇家,师雁亭更像是来还债,藏着满腹心事,却又对他无比坦诚。倒是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楚珩端着咖啡笑出声来,瓷杯落在托盘上清脆一声,他大度地摆了摆手,说:“兄弟,咱俩前世今生的,也算是像是一场,这缘分挺不容易,你听我一句。”
师雁亭和他对视,等他继续说。
“前尘往事,就这么过去吧,你为了那些旧事自困或者自苦,到底也是你不肯放过你自己,一碗孟婆汤下去,我一点都不记得。”楚珩颇为语重心长地说,“人呢,都难逃过一句放不下,什么仇啊债啊,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也该放下了。这块带着修为的玉或是别的什么,落在我身上就是我的命,都是我该面对的。你也有你的命和你注定要面对的事,别耽误在我身上为那点前世的陈芝麻烂谷子纠缠啦。”
楚珩也不知道这番话师雁亭听进去了几分,他不指望师雁亭听懂,他只希望过普通人的普通生活,即使已经有了这块玉,他也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依旧和从前一样。他根本就在做和他的话相反的事,他并没有面对。楚珩总觉得师雁亭口中的故事一定会触及什么他想逃避的桥段,他从师雁亭的语气和挣扎着要不要说、又遮遮掩掩的态度里有了这样的预感,楚珩在心里叹了口气,自我安慰似的想,若是师雁亭想通了,连带着他的噩梦一起带走也不错。
早饭吃完,师雁亭十分主动地帮楚珩收拾了餐具,楚珩坐在沙发摆弄他的手机,各种软件刷过一遭,再抬头,师雁亭已经不见了。
走了还是隐身咒?楚珩望着手机想,还是走吧。
师雁亭听了楚珩的话,默默地想,我确实太打扰他的生活了。随后在楚珩鼓捣他那只四方块的时候,师雁亭把自己的气息声音,连带身形一并隐去了,安静地做个背后灵。
当日下午,日头微微西沉,楚琬琮回了家。一并带回来的,还有南行和一尊玉像。
南行一进门,便微微皱了皱眉,楚琬琮分毫不觉,见他脚步一顿,笑道:“这是怎么了,连门都不肯进?也不至于跟我闹别扭闹到现在吧,楚珩还在家里呢,咱们别跟小孩儿似的,有点家长样子。”
南行欲言又止地看了楚琬琮一眼,没有解释。
楚珩听见开门的动静,走过来接楚琬琮,见面就问:“妈,怎么一点特产都没给我带回来啊?”
楚琬琮指了指南行抱的盒子:“带了,这不是。”
“别闹。”南行拍开她的手,说,“这可不是能给你玩闹的东西,土特产这次就算了,下次给你带。”
楚珩对这种“下次一定”式发言毫无反应,应了一声,接了楚琬琮的行李便进屋。楚琬琮发愁地看着他,对南行感慨:“怎么办,这么多年了,儿子还是跟你不亲啊。”
南行避开了她的话题,甚至没用什么遮掩和过渡,把楚琬琮送回家,转身就走。
楚琬琮拉住他:“诶,我的玉像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