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卿道了谢,没有看到温徴若有所思的神情。
温徴转身上了楼,二楼露台的角落坐着一个男人,穿着米色的长风衣,背对着他,面朝底下的街道,没有回头。温徴站在他身后,低声说,“主子,七道锁已开四道,方才那位年轻人……是第五道。”
“盯紧他们,别出了岔子。”他说完,放下手中茶杯,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凭空消失在桌前,而整个阳台上,没有一个人发现。
师雁亭近来频繁想起陈年旧事,不是他凭着憎恨自己、自虐一般反复用回忆鞭挞自己的时候,楚珩叫他走出来朝前看,他心重,却也愿意听楚珩的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种自罚的事了,如今想起的,大多是他和楚珩之间发生过的点滴,每一天每一刻的相伴。
回忆从来痛苦里掺着甜,假意里又生真情,师雁亭夜夜难眠,楚珩在他身边,侧身挽着他一条手臂,贴在他身边沉沉入睡。楚珩看似不在意,其实他们两个心里都硌着块石头,都想着要对方好,可是想多了,却又畏手畏脚,设计每一个相处的细节,反而隔着一层玻璃。
“其实我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什么宿命啊预言啊传说的,看过就算了,”楚珩一早开车去上班,对副驾的人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真灭世也无所谓,世界有他自己的恢复能力,亿万年之后还能重新进化出新的人类。”
师雁亭没听过那些生物进化论,只知道楚珩这人又在嘴上图个痛快,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接这个话茬,还没犹豫出个结果,楚珩又说,“你说人类如果灭亡了,妖精鬼怪还在吗?轮回路上少一扇门,人都没了,人心里的鬼也就无处着落,”
“人心里的鬼?”师雁亭重复了一遍。
“是啊。”楚珩在十字路口拐弯,“人心里的鬼远比真正的妖魔更可怕,贪欲、妄念、妒忌、憎恨……这些东西滋养出来的鬼藏在人的面皮底下,你说吓不吓人?没了才好,得个干净。”
师雁亭下意识想到了自己,又记着楚琬琮特意嘱咐了他不要太多心,急刹车似的截住了自己的思绪,还是被楚珩察觉到了一个尾巴。楚珩腾出一只手在师雁亭手臂上拍了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见见我妈?我觉得你应该多跟她聊聊,听她说得多了,心也就跟着宽了。”
的确,楚珩有时候显得心宽如太平洋,楚琬琮也天天表现得万事不往心里过。但是那位南行就不是如此了,他正相反,越和楚琬琮相处,看起来心里头装着的石头就越重。
想到南行,师雁亭的眼皮有点跳,他有点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让南行看到楚琬琮的神庙不是什么好事。他已跳脱出人世之外,对与神魔相关之事比凡人敏感得多,只是从视频中看到南行和神女庙出现在一起,师雁亭心里就挂记上了这回事。
好在南行也没那么着急去翻自己家族祖上的陈芝麻烂谷子,他现在一心扑在神女玉像上。这玉像不能带到楚琬琮家,那和放在神女庙没什么区别,也不能藏到什么隐秘的地方,就算藏也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时时能看着的,就像莫闻蝉藏档案,放的是他自己家,他随时都有监控可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南行坦荡荡把玉像锁进了自家地下室。
锁上有一个禁制,南行用自己一滴血画成玲珑锁,他在锁在,就是有人盗走了玉像,他活着,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打开盒子上的锁。
然后南行约了车,收拾行李往楚琬琮家里搬。
楚琬琮的猫跟楚珩一样,一直对他爱答不理,家里新养的小狐狸也不太亲近他,对南行而言这家里四条腿长毛的生物多一个少一个没有区别,楚琬琮和楚珩在就行了。
倒是楚琬琮,主动腾了柜子给他,还准备了水杯拖鞋等等日用品,就显得十分异常。南行后背有点发毛,楚琬琮这么些年对他的态度都不冷不热的,属于那种有他没有他都无所谓,日子还是一样地过。神女庙一出,楚琬琮就答应了复合,见了他的父母,在小区门口迎接他不说,一进屋各种东西一应俱全,不是他过来蹭住偶尔用一次两次,平时收起来,而是放在明面上,是要天天使用的,南行觉得奇怪,浑身不自在。
他可能自己把自己折腾出毛病了,楚琬琮飘在天上抓不住的时候,他拼了命地想拉住,楚琬琮一落地站在他面前,南行又心生惶恐,仿佛哪里都不对。
这不就是贱么。南行笑了自己一声,不动声色,把楚琬琮配给他的钥匙挂在钥匙串上,侧头问:“车库还有空位么?还是我去租一个?”
“哦,车啊,”楚琬琮眯着眼笑,“昨儿给你拾掇出来了,停俩没问题。你这是什么眼神?好像我会在你水杯里下毒似的。”
南行敛了表情,意识到自己把心里那些毛躁放在了脸上,摆了摆手说,“不至于,你想要我的命,哪用得着下毒。”他收好行李箱,洗了把手,擦着水回过头来,“中午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