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落座后,苏筠华发现,东侧第一桌只有孟夫人。
几乎同时,萧念锦也发现了,向孟夫人问道:“桢宁没有来?”
孟夫人起身告罪:“回殿下的话,小女突染恶疾,担心过了病气给娘娘、公主和各位贵人,是以告假了。”
突染恶疾?苏筠华心中一紧,转念又想,不对啊,今天早上她还来府上递信,哪有什么恶疾!想来不愿意参加宴会吧。
苏筠华了解她,明明生于文臣之家,偏偏最讨厌繁文缛节,对宫里罗里吧嗦的规矩素来敬而远之,恐怕这次又是称病逃避,一如当年她不想上课就告病假。
萧念锦也了解她,故意道:“上次本宫设赏花宴,她就说病了,这次又病了,看来你们府上请不到好大夫。罢了,改天本宫带着太医去看她。”
孟夫人诚惶诚恐地道谢,萧念锦摆摆手,转向苏筠华:“筠华,你同我一起去。”
苏筠华只得称“是”。
主殿响起山呼声,苏筠华知道,主角登场,宫宴马上开始了。照例是几句贺词,君臣同贺,宴会开始热闹起来。
苏筠华看向主殿西侧首位,那个原本属于父亲的位置,如今已经换成忠勇侯沈熙。远处的东偏殿,萧朗已经坐在主位,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频频举杯。
苏筠华担心他的身体,除了偶尔和旁边攀谈两句,其他时候总游离于热闹之外,依稀听见圣上问:“沈爱卿可要什么赏赐?”
眼前划过一道鲜亮的红色,越过东侧宴桌,直奔主殿中央。
“臣女冒昧,想替哥哥讨个赏赐。”沈姝一袭红衣,与地毯几乎融为一体,更显得明眸皓齿。
原本觥筹交错、热热闹闹的宴会霎时寂静无声。
沈姝字字铿锵:“臣女恳请圣上,为太子殿下和臣女赐婚。”
满座哗然。
苏筠华感受到千万目光如利箭般向自己刺来,原本举着酒樽的手顿了一下,些许清酒洒出,于桌上荡出一圈圈涟漪。
她以为她不在意的,她高估了自己。
苏筠华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嗤笑。几乎是同时,呵斥声传来:“沈姝!不得胡闹。”
沈熙一个箭步跨到殿前,紧挨着沈姝跪下,连连叩首:“沈熙教妹无方,冲撞了圣上,请圣上降罪!”
苏筠华看向主殿方向。萧元达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寒光,爽朗地笑道:“小姑娘有股子豪气!”
沈熙的宴桌微斜,酒樽倾倒,美味佳肴洒落一桌。
对桌的孟闻道泰然自若,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孟闻道下首是英国公徐演,脸色阴沉得要挤出水来,眉头的川字纹格外显眼。
再远处,萧朗将酒倒进嘴里,又斟满一杯,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
苏筠华突然觉得,自己曾经实在可笑。太子妃之位,无数贵女盯着,自己怎么会觉得唾手可得?就凭圣上几句玩笑话吗?又感慨沈姝如同自己曾经那般单纯。所谓赏赐,需得圣上主动给予,开口索要,便成了挟恩图报。挟君恩者,能得几时好?
萧朗步入正殿。萧元达睥了他一眼,不待他开口,沉声问沈熙:“沈爱卿,朕记得你今年二十有六了吧?”
沈熙不明所以,如实答道:“回圣上,转了年刚好二十六。”
“二十六,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带着明德他们四处打仗呢。”
苏筠华骤然听到父亲的名讳,心中咯噔一下。萧元达是大晋开国之君,父亲当年追随他起兵,称得上开国功臣。当然,开国功臣,如今所剩无几了。
苏筠华不知圣上何意,静静地等待下文。
只听萧元达道:“太子也是那一年出生的,襁褓之中跟着朕南征北战,很吃了一番苦头。朕知道,仗打起来,根本顾不上家里。这些年你为国舍家,朕得谢谢你。来,忠勇侯,朕敬你一杯!”
跪在大殿中央的沈熙连连叩首,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淌。圣上一般称他“沈爱卿”,生气了直呼“沈熙”,称呼官讳“忠勇侯”还是头一次。他手中无酒,但圣上没有叫起,他跪在原地不敢妄动,只能连声道:“微臣惶恐。”
萧元达不理会他,举杯一饮而尽。众臣赶忙斟酒举杯,起身陪着饮了一杯。萧朗望望手中的酒杯,只得跟着饮下。
萧元达又斟满一杯:“诸位爱卿,你们有的开疆拓土,有的治国安邦,都是我大晋的肱股之臣。朕替天下百姓敬你们!”
大殿上呼啦啦跪了一片,“微臣惶恐”的声音迭起。
苏筠华跟着人群跪下,听到圣上继续道:“太子已经等候多时了。第三杯,就让太子替朕敬诸位爱卿吧。”
苏筠华微微抬头,余光看到萧朗把满腹言语吞进肚子里,举杯面向群臣:“儿臣舔居太子之位,鲜为父皇分忧,今日便替父皇敬诸位叔伯兄弟。愿诸位保我大晋海晏清河,愿我大晋国祚绵延、百姓安居乐业,愿父皇万寿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