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倾覆之后,圣上再无子嗣,有人说他逆天而行遭了天谴,有人说他杀戮过重遭了报应,也有人说他并州之战伤了根本。但无论怎样,后宫再无所出,而她没有可以傍身的皇子,就与皇后之位永远隔着一步之遥。
她也曾犹豫是否让侄女步入后尘:作为徐家人,她有义务为后辈搭桥铺路,完成权力交接;作为女人,她不想后辈如她一样孤苦到老。
她没想到,短短半个月时间,徐佩鸾居然从犹豫彷徨变成主动争取,一时间不知应该敬佩还是哀叹。沉默片刻道:“我今天去看望苏筠华,被敏嘉公主拦下了,可见太子殿下对她宝贝得紧,你不在乎了吗?”
徐佩鸾坚定道:“姑母说的对,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情爱。我不在乎太子殿下喜欢谁,我只在乎他的太子妃是谁。”
徐贵妃覆手徐佩鸾的手,仿佛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好孩子,姑母会帮你的。”
出宫时,徐佩鸾已经换了件素色貂裘,一路低调着回了英国公府。
严格说来,徐家也是没落世家。徐演袭爵后,蒙祖荫得了五品闲散官职,其余兄弟们皆无官身。但他心思灵巧,十五年前抓住圣上扶持新贵的机遇,多方打点后把胞妹送进宫,兄妹二人联手开启了徐家中兴之路。
徐贵妃入宫后圣宠不倦,在后位空悬的情况下,以贵妃之位掌管六宫;而徐演从五品闲散官职一路高升至户部尚书——这可是实打实的肥缺,非国公虚名能比,前前后后惹了无数人红眼,弹劾的奏折一波接一波,愣是没有撼动他半分。足见兄妹二人手段了得。
徐家烈火油烹,只差后继有人,徐演便早早为儿女谋划出路。长子徐子展幼时展露读书才华,故而送进宫作太子伴读,三年前不负众望高中探花,如今任职翰林院编修,算得上天子门生了。长女徐佩鸾时时出入宫闱,早早在圣上面前挂了号,只待太子选妃之时送进东宫。
然而徐佩鸾的东宫之路一再出现差池。徐演听完徐佩鸾的转述,习惯性地问徐子展:“你怎么说?”
徐子展恭敬回道:“儿子以为,沈家谋逆之事透着蹊跷,不像有意为之,倒像被人利用。如今事情不明朗,佩鸾这件事,缓缓也好。”
徐演知道儿子天资过人,对他的意见非常看重,故而道:“仔细说说。”
“父亲您想,若沈熙有心叛变,劫走苏姑娘后应该囚禁在山顶,便于凭借天险围点打援,怎么会孤身一人和苏姑娘出现在山脚下?而且沈熙被擒后立即押入诏狱,和外界断了联系,如何隔空指挥西北军哗变?显然有人冒他之名。”
徐演思索片刻,觉得有道理,遂问道:“难道圣上不知?太子不知?”
徐子展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继续分析道:“听闻圣上去诏狱看过沈熙,想来是知道的,甚至,圣上不听他辩解直接送进诏狱,就是为了把他摘出去。至于太子殿下,以儿子对他的了解,他不仅知道,大概还一手促成了这件事。还有冯家,只怕在这件事上也有所作为。”
徐子展说完微微垂眸,目光落在玉扳指上,久久不肯离眼。
徐佩鸾听完揉着额头道:“哥,你说的太复杂了,其他的我不懂,只一条,如果说太子殿下一手促成了这件事,是不是说明他不爱苏筠华,只是利用她?”
徐子展惊叹于妹妹的关注点,当即戳穿她的小心思:“你是想问,你还有没有机会吧?”
徐佩鸾撇撇嘴道:“我本来也不祈求他的爱,只是如果他不爱苏筠华,我成为太子妃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徐子展眼神复杂地看看她,又看看徐演,缓声道:“世人都说太子殿下风光霁月,可是风光霁月的人,怎么会在无人扶持的情况下,一步步登上太子之位?佩鸾,嫁给他未必是好事。”
他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转动玉扳指,那是昔日苏筠华送他的生辰礼物。
徐佩鸾不以为然:“二皇子远在北魏,太子之位不给他给谁?”
徐子展道:“还有四皇子呢,这么多年他一直住在行宫,看来大家都不记得他了。”
徐演听明白了儿子的言外之意,看着单纯爽直的女儿,第一次觉得联姻未必好事,不是权势不够诱人,而是女儿显然不是太子殿下的对手,一招不慎,徐家就会步入顾家后尘。而他,决计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女儿不行,那么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儿子呢?太子殿下的胞妹敏嘉公主刚过及笄,过段时间也该挑选驸马了。若是儿子有幸尚公主,徐家的烈火油烹仍可延续——太子总不至于对胞妹下狠手吧?
他凝神看向徐子展,沉声道:“不说这些了。子展,你及冠有段时间了,也该早日定下亲事。说来是为父倏忽了。”
徐子展转动扳指的手停顿住,慌忙回道:“儿……儿子有意中人了。”
徐演很少见到儿子的慌张神色,顿时对那位姑娘产生好奇之心,面色仍不动声色地问道:“哦?没听你提过,是哪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