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越笑了:“师弟,这位和那陈一白,至少有一位是蠢材。”
金老五苦着脸道:“我见识过他造假的能耐,他也给我打了包票的。”
“不巧得很,恐怕得等到另一幅画出现才能证明你的清白了。”沈庭燎不想与他分辩,“请你去监察司地牢坐坐,最好戴个面具,你喜欢什么样的,猪头的行不行?”
金老五脸胀得通红,心不甘情不愿被扣了个猪头面具。三人走出空房间,街巷上人来人往,暗处是一道道窥伺的视线。
温越:“这地方藏污纳垢,浊气那么重,朝廷没有插手过吗?”
沈庭燎:“水至清则无鱼,浊气上浮,总好过暗流汹涌。”
陈英被下了禁足令,监察司牢了个金老五,等到二月十五傍晚,金乌西沉,贡院大门在鼓声中缓缓打开,从中涌出一大群同样被关了许久的考生。
温越自浮玉楼高处挑开帘幔向下看:“那就是俞劲节?”
“嗯。”沈庭燎站在他身边,察觉到空气中的变化,后背微微绷紧,这是修道者被他人神识攫取的本能反应。
那边俞劲节被几个小厮打扮的人簇拥上去,小厮递了个条子给他看,俞大公子脸色瞬间精彩纷呈。
“没有邪秽的痕迹。”温越收回神识,二人自窗棱纵身而下,落在一条偏僻巷子里。
浮玉楼占地颇广,这是最隐蔽的一侧。
他们走了两步,就听见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定睛一瞧,天时地利人和,陈一白正连哭带嚎地奔跑在前头,后面跟着两个小厮,一人挥着根木棍,一人张着口麻袋,而气喘吁吁跟在最后的,就是俞劲节了。
东风误练至化境可一步千里,更何况区区数丈远,俞劲节震惊地想掉头跑路,发觉已经迟了。拦路之人宽袍大袖,手无寸铁,却无端令人心生畏惧。
再看另一边,陈一白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到沈庭燎面前,双臂一张就想抱住监察使结实的大腿。
沈庭燎轻身后撤,叫他扑了个空,变成以头抢地的姿势。
陈一白丝毫不知脸皮为何物,昂起脑袋就是一声号丧:“大人救命啊!”
沈庭燎蹲下来,目光平视他:“你那位在礼部做官的大师兄说,文心台弟子有不少出入庙堂,唯独你一心浪荡江湖,不爱与同门往来。兴许是作假手段天衣无缝,唯恐被心术不正的人盯上。”
陈一白脸色一僵:“你告诉他了?”
沈庭燎没有说话。
“桃源忘川图,江湖道门都知道是不世传的宝贝,”陈一白懊丧道,“我就想弄个一模一样的出来,要是能骗过别人的眼睛,便是我一生得意之作。”
“可为什么卖出去的是真画,”他挠了挠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沈庭燎盯着他那双大大的招子,只看到了满满的疑惑。
御前监察使难得发了一回善心,“也许故衣会被人操控,你交出去的假画被换成了真画,毕竟只有真画有封印,封印解开后是……”
陈一白:“是?”
沈庭燎:“地牢寂寞,你去陪陪金老五。”
几道不知从哪出现的影子落地,白马营暗卫一左一右,架着一脸茫然的陈一白离开了小巷。
温越方才一直没出声,等他处理了陈一白,才开口道:“听说监察司地牢幽暗冷清,这位俞公子怕是不大受得住呢。”
俞劲节脸都白了,闻言不由一喜:“对,对,他们偷卖我的画,理应进地牢,与我可没干系!”
“今上最厌恶的就是皇权之争。”沈庭燎笑了笑,问,“那桃源忘川图,太子拒绝后,你打算献给谁?”
温越又插嘴道:“京中只有两位皇子,肯定是淮王。”
俞劲节转头对他怒目而视:“放屁!我怎可——”
说了半句才发现上了当,俞大公子含怒带怨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佞幸。
沈庭燎:“听闻两淮转运使为官清廉,在淮南道广受赞誉,没想到也是投机取巧之辈,真是令人不齿。”
他说话委实不中听,俞劲节张大了嘴:“我爹爹他……”
他盯着御前监察使身上烟青的朝服,蓦地打了个冷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上下嘴皮子一碰,说道:“我爹爹他不知情,那幅画也是我从私拍会拍来的,想借爹爹和陈侯的交情谋个机会,后来太子拒绝了我,我心里憋闷去浮玉楼喝酒,你,你也看见了。我再没做过什么!”
沈庭燎:“陈英可曾为你提供科考之便?”
俞劲节依旧是摇头:“没有。”
这俞大公子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委委屈屈地包着两包泪珠子,被押送至监察司关了起来。
俞劲节咬死俞伯廉不知情,又没证据证明其贿买了陈英,那么顶多定个教唆之罪。陈英托他的小厮带信,说了什么利害关系?
沈庭燎靠在地牢角落,低眉沉思,那晚俞劲节分明在浮玉楼与淮王饮酒作乐,画却不献给淮王,显然背后早有算计。倘若太子对画没兴趣,那故衣会上桃源忘川图落到荣桓手中,是否是俞家的迂回之术,借此试探靖王意图?
事情真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