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五感真是羡煞旁人。”温越懒散地靠在桥的阑干上,看着大门后露出楚秀才惊慌的脸,“你的感觉没错,这些不过是被拘了魂魄的傀儡。对这只魇妖而言,蓦然多出的游魂都是有趣的玩物。”
那厢双方说了几句话,来人就一声招呼,要将楚秀才拖走,楚秀才自是不肯,两手死死扒住门框,一身长衫几乎扯得稀烂。屋内秀娘听见动静,拿了把笤帚过来,挥打着家丁,不妨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跌倒在地,捂住肚子,面色苍白地呼痛。
楚秀扑到她身边:“秀娘,你怎么样?”
作恶的家丁毫无愧色:“她肚里是妖孽转世,少爷别被她蒙骗了,不如跟我等回府,老爷答应从前的事一概不问,将来家主之位还是你的!”
楚秀才目眦欲裂:“我不回去,你告诉他,我与他恩断义绝,今后只当我是个死人!”
家丁也不废话,一边擒住楚秀才,一边按住秀娘,要将这对苦命鸳鸯生生拆散。
“且慢。”温越摇着扇子走近,“我们是楚公子请来的客人,按先来后到的规矩,诸位不如再等等。”
“你算什么东西?”家丁轻蔑道,“一个小白脸,还敢跟爷爷叫板?”
温越吃惊道:“师弟,他们骂我。”
沈庭燎:“你自己不会处理?”
“可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小白脸啊。”温越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好像被夸赞了一般,慢吞吞绕到他身后,在他后背轻轻一拍,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直接将人推到了家丁跟前。
沈庭燎眸光一利,刺得那家丁心惊肉跳,立刻拔出随身的刀捅将上来,长剑出鞘半格,剑身对上刀尖,发出刺耳嗡鸣。
“剑不错,就是煞气太重。”温越事不关己地旁观,还有闲心点评。
沈庭燎冷哼,话却是对那些家丁说的:“不想死,就放下刀。”
家丁哪里肯听,见他徒有招式,未动半分内力,只当是个花架子。
“给我上,弄死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
温越:“师弟,我真是害怕极了,你可要好好表现。”
晨光下剑锋亮得几近炫目,沈庭燎手腕翻转,一个错身,剑尖稳稳地自一人后心送入,再从胸前透出,那人痛得惨呼一声,但伤口没有一丝血迹。
“学得挺快,”温越赞许地点头,“‘归雁’变式尽显我派剑法幽微极致,你四卷剑法早已大成,可恨江湖道中还有瞎子,认定你徒有其表。”
“话说得好听,什么时候给我铸剑?”沈庭燎足尖点地,避开数道刀锋,剑光却如残影,以他为中心释出,在围拢上来的诸人脖子上划开巨大切口,家丁们脖子一歪,脑袋要掉不掉,手里还挥舞着大刀,楚秀才和秀娘看得瑟瑟发抖,以为青天白日见了鬼。
“师尊不出关,我怎敢代他老人家赠你师门剑。”温越道,“下回再有人背后议论你,师兄替你出气。”
“用不着你。你不愿意,不要也罢!”
沈庭燎手下招式变得凶戾,招招点在家丁们左胸,被点中的人瞬间僵立原地。
“果然如此。”沈庭燎不再试探,双手结印,“破!”
家丁们应声软塌下去,扭扭曲曲垂落在地。
是一堆彩画纸人。
从纸人身上飘出十几道半透明的影子,隐约能看出人形,只是表情浑浑噩噩,魂魄已然受损。
跟躺在破庙里的尸体数目吻合。是前不久无辜死去的船工。
温越一声叹息,尾戒华光乍现,将这些在幻境中苟延残喘的魂魄收了进去。
他瞥一眼表情惊惧的小夫妻,先走到沈庭燎面前:“生气了?”
“没有。”沈庭燎入剑回鞘,垂下眼帘。
他睫羽纤长,根根分明,直视看人时目光明澈锐利,极易动人神魂。
温越与师弟暌违多年,今时仔细瞧他,忽然想起少时一桩闲事。
谢峙常年隐匿巫山群峰清修,踪迹无定,温越于小师弟亦师亦兄,不仅手把手教习剑法,还亲自照顾饮食起居。每逢入夜二人同榻而眠,孩童贪觉睡得早,他那时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睡不着,就托腮看着沉睡的师弟,兴致勃勃地数睫毛,数着数着手痒了还可以摸一摸,反正就算不小心弄醒了,小孩也只会蒙着脸往他怀里钻,乖巧又可爱。
如今怕是没那么乖巧了。温越一笑,笑得沈庭燎莫名其妙抬眼瞪他。
但还是可爱的。